画谱（二）

我到村小学代课时，父亲早已从村粮库出来了。父亲是一个直大口，没有城府，眼睛里不揉一粒沙子，所以面对在我村欺男霸女和霸占小媳妇睡大姑娘的头儿，他当然熬不住要说两句，因此，最后被一个跟头儿有些瓜瓜亲的亲戚所代替，他被头儿开排了，指派他到村后蚌蜒河渡口给人摆渡。

我那时教学回来就睡在茅屋西厢房里，早晚读书习画，到星期天就去帮父亲划船。那条小水泥船花了50块钱才买回来，父亲很心疼。其实父亲那时的心境跟我后来不教学去划船差不多，他很热爱粮库保管员的工作，觉得各个仓库房门锁上的钥匙一大串地挂在腰上有多威武，殊不知他一年100多块钱的工分收入根本不能跟划船的收入相提并论，划船一天就能有5块多钱的收入，一个月比他一年的收入还多，这还是有两三个虎视眈眈的村民跟他抢摆渡的情况下的收入。

我那时没有想这么多，纯粹就是想让父亲歇一歇，我到星期天去帮他划船。我那时摆渡的钱和每月18块钱的代课金全部上交，根本没有想到私藏一分钱。按照这样的收入，如果3年可持续发展，我们家把茅屋和厢房拆去，再盖上一幢鸽子窠瓦封山的房子，根本就不是个事。

但是就没有，茅屋还是那幢茅屋，厢房还是那幢厢房，我依然要在厢房里早晚读书习画和晚上在里面睡觉。“燕子不进苦寒门”，按理说，燕子是嫌贫爱富的，但也是日斜了，她们偏偏每到春天就夫妻双双把家还，她们就到我家明间心的屋梁上搭起窝来，有时还生蛋孵出好多小燕子。看着小燕子伸出黄黄的喙接食父母燕的喂哺，我觉得蛮可爱，赶紧对照画谱中燕子的形象把她们一家大小写真下来，心情很愉快。不过，我看到燕子毫无顾忌地往明间心的地上拉屎，我就很光火，殊不知燕子是往吉祥人家飞。也许父亲看出我心中的想法，他笑着对我说：“干什么，燕子嘛！”

我只有到蚌蜒河上去划船时心里才好过些，这时候我无忧无虑，我奋力划着桨，驾驭着一艘小水泥船，我在顽强地搏击着风雨，我在勇敢地劈波斩浪。我给村外人摆渡就收钱，心中很充实；我给村里人免费过河，我觉得为村民们做了一些好事，我觉得心里很踏实。而今在跟家乡远隔千山万水的天涯海角，我要说，我的父老乡亲，我是爱您们的啊，我一直爱您们！毋忘我，蓝色的毋忘我花啊，我不会把您们忘记！那些在画谱中的朵朵鲜花，不仅画在白光连纸上，而且我也画在我的心里，终生也难以忘记。

我在摆渡空闲时，我不能读书，但我会拿一本本子来画速写，我这时已经完全离开画谱画画了，可惜以后为生计奔波，我没有坚持不懈地画下去，如果坚持到底，那么现在我在简书就不是简单地写一些东东了，很有可能我就是一个三流画家了，这也是说不定的。我描绘家乡蚌蜒河两岸的屋宇村舍、田园和成排的榆树，我描绘家乡的河流上的粼粼波光和泛起的涟漪。家乡河流轻柔的波浪画进了我的画册里，她也抚平了我心头因颇多波折的婚恋带来的轻微的忧郁和创伤。我描绘家乡宁静祥和的风光，我描绘家乡的一草一木，我同样把家乡亲人的问候带来的温暖镌刻在我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