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未果
文|小门门
琅琊令织梦姊妹篇
1
那天周六，阴雨绵绵，我的心忐忑着。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没有出门，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和《羊皮卷》依旧伴我左右，行业的要求，哪怕我的身体不支，但是精神仍然要时刻保持激情，因为我的团队需要榜样。
2
床头矮柜上的手机团团打转，嗡嗡的震动声，激荡着我忐忑的心撞击胸腔，屏幕界面小文的头像不断地跳动，我在绿色和红色的按钮间彳亍着。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第一段音乐已经结束，它又循环哼唱了起来，而我的内心急不可耐，对上总目标的急不可耐。我戴上了耳机，颤巍巍的手伸向手机，它抖动着身体来到了我的耳旁。
“喂......”，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喉咙并未发出声来，气息声顺着我口型滑出了这个字眼。
我听得手机那端小文的笑声，片刻她说了话。
“小门，我完成了任务，份额够了。”
“份额够了”这四个字，让我忐忑的心平稳地着陆。在这泥潭挣扎的苦楚，我终于快要与梦想拥吻了。
话说完，她哭了起来，和雨声混杂在一起，嘀嗒嘀嗒的声响，深深地穿透着我的耳膜。我一时哽咽，那种亏欠的不平静感，在我的心里荡起了水花，升腾的水汽，缓缓地在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的哭声停了，话语间透着期许。而我却低声回了个“好”，那一刻我不知该如何来安抚着她，我怕最后变得她来安慰我了。
电话就在这样的默默无声中挂断了，独留得窗外的雨，在洗刷我那尘封已久的良知。
我，我......
3
“你别激动，慢慢说。”我面前的审讯员说了话，手中的面巾纸朝我递来。
我戴着手铐，低头靠近手边，接着取下了眼镜，用纸巾在我眼前抹了一把，然后对折向我的鼻子送去，鼻塞了，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所说的小文是谁？”另一名女审讯员推了推眼镜，做出随时笔录的准备。
“小文是我女朋友，也是我未婚妻，我给过她承诺.....。”
“好的，小文我们知道了，你接着往下说吧。”那女审讯员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面露不屑，对于我这种传销头子，爱情可能都是我精心设计的一场局，不值得怜悯。
“那我接着说？”我向着审讯员问了话，得到许可后，继续叙述着。
4
当晚，我就收到了组织上王总发来的通知，让我准备参加周一晋升仪式，到时专人来接，除此之外并未多说。
我自然不敢打探，这是行业的规矩。
不久，我就被拉入了一个微信群里，那群主正是王总，群名称“周一晋升新总”，群里面的面孔大多不曾相识。
我们简单的相互祝贺寒暄两句，王总便发了几份文件，说了一些要求之类，此后，群里便被红包雨疯狂霸占，那热闹的氛围和过年无异。夜已深，雨下了又歇，不知多少个来回，那夜或许无人入眠。
那两天，我睡得安稳，没了份额的担忧，那上总的目标近在咫尺，而我对小文承诺，也即将实现。追梦路上的波折，全都成了我晋升的垫脚石。我所历经的那不解、嘲笑、鄙视和唾弃，在我即将上总的那刻，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初我进行业的领路人和我说过：凡是努力的人，皆有回报。这一刻，我体会的愈加深刻。
美好的憧憬，未来幸福的蓝图，在我的脑海清晰可见。潮起潮落，云卷云舒，万里深邃星空，今朝有酒当歌。
我特意理了个发，准备迎接新的生活，换种方式，从“头”开始。然天意难测，我的确是要从头开始了。
5
晋升当日，我跟随联络员的步伐，在一名专车司机的带领下到达了会场。我记得清楚，司机弯弯绕绕，转悠了几个来回，才向目的地奔去。
那会场是一个宾馆，上面一个巨大的横幅“XXX沟通交流会”，宣传板上的大红纸写着请上八楼，四个大字。大厅里，两两对应的礼仪小姐笑脸相迎。
我又在专人的带领下进入八楼会场，那场馆着实豪华，水晶琉璃灯，溢彩紫光金，真皮座椅沙发，精致美味点心，台前案上，红钞一沓一沓的磊着，侧桌上金条摆出了88的模型，另一侧桌，金色香槟洋溢着成功的喜悦。
到了指定座位，会场一片寂静，无论何时，自律的要求依然遵守。时间在躁动狂欢的心情中，徐徐走过，肾上腺素的分泌仍旧未消，耳后根的烧灼感丝毫不减。
随着一声音响里传来的响动，会场的掌声估摸着快要掀翻了房顶，“会议”便持久未歇的掌声中拉开序幕。
不知过了多久，上总的一群人行到台前，经受着授证，表彰等一系列活动。我那时懵掉了，仿佛一切都是梦，那刻我就像拥有了一切，那红钞砸在我的脸上，都没有了痛感......，然而这一切，被一声大喝击得粉碎。
6
“警察，不许动。”
从高音喇叭里传来了另类的声音，我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平时的反侦察训练，后来我错了，他们是真的警察。冰冷冷的手铐，黑黢黢的头套，瞬间给我的梦想划了个完美的句号。
我掐了掐手背，疼。
这一切，全特么都是真的。
“哎，不许说脏话。”那个女审讯员厉声喝道，眼神中冷冷的光，瘆得我心慌。
“我，我激动了。”我表着尴尬的脸色，解释道。
“怎么，你还觉得我们抓你，抓错了？我跟你说，抓得就是你们这种犯罪分子。”
女审讯员带着怒火，我不敢直视她的眼，此刻，我活脱脱地就是一个渣滓。
“你从事传销多久？”另一名男审讯员倒还严肃，不动声色。
“八个月。”
“在团伙中属于什么级别？”
“新晋老总。”
他用食指抵了抵鼻梁，发出一声狐疑。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你后悔从事传销吗？如果我们没有抓捕你们，你们可都是老总了，金字塔顶上的人呐。”
“我......”，我支吾着，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损了声誉、欺了感情、昧了良心、折了前途。我投了全部，还有退路？
“你不甘心，因为你从未死心过。你还妄想上总后拿到更多的钱，是吧？”
他的口气里带着怜悯和同情，我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归入迷途的妄想者。
7
我不知该怎么回他，沉默可能是最好的回应吧。
“你觉得你对得起小文吗？”他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这在我意料之外。
小文我一直是亏欠她的，我期望着上总后，能够给她带来幸福的生活，可我只是自我麻痹罢了。我活在骗局里，早已没了面对现实的勇气。
我沉默不语。
“小文我们经过询调查询问，她属于受害者行列，我们只进行批评教育。而你就涉嫌组织领导，从事违法活动了。”他重重的说，显然抓住了这是我的穴道。
我回想过去的点滴，只有这个傻姑娘在支持着我，我这海市蜃楼般的梦想，她一清二楚，却义无反顾。我欺骗了她，也欺骗了自己。
“我能请你给小文带句话吗？”我只觉得眼角有股力量，它催推着眼泪的释放，内心大大小小的坑，全部被愧疚填满。除了无耻，恐怕任何其它骂人的话，都是在对我的褒奖。
“你说吧。”他很干脆，语气沉稳。
“请你转告小文，我配不上她，兑现不了给她的承诺。”我闭上了眼，半靠着椅子上，任由泪水在心里肆意而淌。
8
“能给我一支烟吗？”我沙哑的嗓子又问了句，我不敢睁开眼。
我听得啪的一声，打火机的声响。有人缓缓地向我走来，尼古丁的味道，让我有了些许归属。烟递到了我的手里，我轻轻地送到唇边，猛吸一口，那熟悉感觉，却不是熟悉的味道。
它是苦的，那种愧疚伴随着忏悔的味道。
我睁开了双眼，发现烟嘴湿了，烟头冷了，那弥散的烟气已不知踪迹了。
我还能做什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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