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归处

冬日暖阳天，推着四个月的儿子在小区里散步，大树旁，长椅上，坐着慵懒地晒太阳。

一片落叶不经意地从树上飘下来，随着微风摆动，像极了一条欢快游动的鱼儿，先是左瞅瞅，再是右瞅瞅，风向突转又得意的转个圈，最后轻盈从容地落在我脚下。我好奇地拾起这片叶子，想看看他何以在生命落幕之际，还能如此自由惬意地舞蹈。

仅仅是一片已经没有一点生命迹象的枯叶：深棕色，薄薄的，手感已经没有什么水份，明明刚刚掉落下来，它是怎么变成枯叶的？这是一片年龄尚未老身体早已枯的叶子，饱经风霜的一生，却不曾想被一阵没有杀伤力的微风送入另一个世界。我举起手，将它对着太阳，星星点点的阳光轻轻松松穿透它已经被岁月洗礼得千疮百孔的身体。照进我的眼睛，眼睛冷不丁湿润了一下。

我把它躺在手掌上，再次仔细端详。纵横交错的筋络，干瘪的叶片，斑驳的容颜，处处写满曾经的苍桑和艰难。我的心瞬间颤抖了一下：手——妈妈的手——那是妈妈的手啊！妈妈的手不也是这样？干瘪皱巴，纤陌纵横，还有一些因为长期干粗活而嵌在掌纹里的泥土样的东西，紧紧地、深深地，已经和手掌融合在一起，毫无违和感，仿佛生来就是这样一双手。就是这样一双手呵，养育了我们四个子女！或许更应该说，就是为了养育我们四个子女呵，妈妈的手就变成了这样一双手！一双年龄尚轻实已枯老的手！“俯首干为孺子牛”说的就是妈妈吧？我的耳边一遍遍地回响起微弱的叮咛声：“不要守着我了，快去看瑞麟（我儿子），怕他哭。”那是妈妈在弥留之际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像那片飘落的树叶，悄无声息的、毫无防备的、解脱似的去往另一个世界。

孩子的哭声把我的思绪从几年前拽了回来，我小心翼翼的把枯叶放在座椅旁边的草丛里，准备去抱儿子。刚转身，扫地阿姨“唰”的一下，扫走了一大片落叶，然后把一大堆落叶拢到垃圾桶里。我回头用眼睛在干净的草丛里努力搜寻，终究什么都不得，有些伤感......

春天，一个充满力量的季节。早晨去公园跑跑步，看朝阳抚大地，看春风拂尘埃，看小草破土出，看树木抽新芽......整个大地万物复苏，呈现出一片祥和之气。然而，生命就是这样，有新生，亦有死亡。那些陨落在春风化雨下的叶子，有的是生命的自然终结，有的却是翠绿翠绿的，我不竟惋惜：朝气蓬勃的绿叶，何以突然之间夭折？停下脚步，我拾起它，用眼睛努力搜寻，想要看穿它的每一个毛孔，以求探得答案。然而，它纹路清晰，叶肉饱满，绿得可人，没有饱经风霜的自然老态。

那么，为什么？

是它的大树妈妈没有照顾好它？是它自己偷懒没有好好吸收营养？还是它明白世间不止有天朗气清，更有暴风骤雨，于是选择早早陨落，远离一切繁芜？

我不得而知，却看见又一片树叶落下来，飞快地、直冲冲地、愤怒地砸向地面，没有丝毫犹豫，那翠绿翠绿的叶子啊！那年轻的生命呵！一片，又一片......

喜欢银杏树，因为她把生命过成了“诗”般美丽的样子，刚开始她的树叶是绿色的，苍翠碧绿，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慢慢的，有的叶子会先变黄：深黄的、金黄的、淡黄的、黄绿的、和一些仍然坚定不移地倔强地绿着的叶子，组成了一棵棵色彩斑斓的树，那样美，美得有特色！美得耀眼！美得让人心醉！再过些日子，叶子全部变黄，或前或后，飘然落下，地上一片金黄。银杏的飘落永远不会暗示伤感，而是明白的表达着美，让人总是想到那金黄色的地毯上去躺一躺，一边感受着它的温柔，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心事；如果约了三五好友，更是可以肆意玩耍，摆了各种姿势拍照，怎么都觉得自己比平时美，呵呵！

我常常疑惑，银杏叶总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如此绚烂夺目，那它的一生可曾得到过什么？绿的时候只是千万棵绿树中的一棵，毫不起眼，只有变黄了，人们才注意到它，然而，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它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洒脱地、毫不犹豫地飘落下来。就是那一瞬叶落的美，就是那一地耀眼的黄，引来多少人驻足，留恋忘返。

一颗大树，不管风和日丽，或是狂风暴雨，每天都有叶子掉落下来，也有叶子日复一日的毅然不动，坚定的生长着，我站在树下，抬头看一树繁华，哪一片是我？我是哪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