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恰似冰底水——读武汉市中心医院主任蔡毅悼林军文有感

林军，武汉中心医院院门口小卖部老板。在此次疫情中，因感染新冠肺炎逝世。

武汉市中心医院主任蔡毅发长文悼念这位身边的熟人。他从另一视角向我们展示了此次疫情下的芸芸众生。

蔡毅在文中提到"林军至少在医院经营小卖部十几年，期间院长、书记都换了一茬，但林军还在。"

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做点零售批发的小生意，为人和善憨厚，靠自己的勤劳过着安稳的小日子。

蔡毅说“李文亮走了，同济医院林正斌教授走了，全国皆知。而向林军这样众多不知名的小人物走了，谁又知道？”

蔡毅不说，当然没有人知道。小卖部、小生意、小日子、小人物，怎么敌得过大瘟疫。

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薄福人。

人生往往就是这么残忍。林军是完全没有生的机会吗？并不是。蔡毅说如果用上ECMO，他可能还有机会。可ECMO如此昂贵和稀缺的资源，怎么可能会给他用。

“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等床，尚且困难，如何有机会，用上ECMO续命？”

在悼文的最后，蔡毅提到“很多这样的小人物，在我们身边，不那么起眼；突然，没了，我们才发现，他在我们生命中，是那么重要。”

蔡毅出于对逝者的尊重，用了“重要”一词。我觉得，林军对于蔡毅未必那么重要，但对于他的家人却是真的重要。蔡毅只是在大疫之下，发出的浩然长叹，感叹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自己身边如此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如此老实本分安心做着小生意的普通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每个人对于别人来说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但对于自己的家人则具有非凡的意义。对于林军这些没能逃过大疫的人而言，也许就是打烊了店铺，空缺了岗位，而且这些店铺和岗位很快就会被别人顶替。而对于这些逝者的家人，则真的是家破人亡。

很少有人会为除自己家人以外的人真正悲哀。如果有，那则是真正的深情厚谊、菩萨心肠。南怀瑾曾说过，他生病了从不让人去看他，因为他知道，除了他的家人，很少有人去看他，内心是真正悲伤的。

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蔡毅也只是从身边的人，不起眼的人，更加深刻体会到了生命的无常。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痛苦，是多么沉重的一个词。每个人身上的不幸、病痛和苦难，一丝一缕，一分一秒，哪个不需要自己去生生的捱。家人有时也唯有心焦，别人更何能分担丝毫？

李清照在丈夫赵明诚死后，心中充满了无限悲痛。“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恹恹慵妆，竟日长坐。回忆往事，嗫嚅泪流。闻春尚好，欲登小舟。可这小舟，如何承载的住这无尽的哀愁？

当陈芸叠言“来世”，长逝于沈复身边时，室内孤灯一盏，沈复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碎。“绵绵此恨，曷其有极！”陈芸已先去了约定的来世，而沈复还依然要过好自己的今生。

我还看过一位肺癌晚期病人的视频，他说自己每天五点到六点的时候是最难捱的，因为这个时候止痛药的药效快过了。他就开始疼，他形容这种疼，“你也说不出来是哪里疼，但就是疼。我觉得我自己算是很坚强的，但我敢肯定，就是世界上最最最坚强的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疼痛”。然后一直到六点多吃完止痛药，就慢慢恢复，渐渐不疼。

我对世上一切承受苦难的人都满怀悲悯。只恨自己无运转乾坤、妙手回春之神力，为世人祛除灾难，治愈病患。

我也深刻的认识到，所有的创伤都只能由自己平复，所有的困难只能由自己克服，所有的苦难都只能由自己承受。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这次大疫中，我还看过一个女孩的日记。先是母亲染病去世，然后是父亲续之，最后自己也开始发烧了。

蔡毅在悼文中也提到“听说，林军的爱人也感染了”。

对于别人，这只是个悲惨的故事。对于他们自己，却是天大的不幸，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可人生，有时却不得不在这种孤独中，承受无法言说的痛苦中，坚强的走下去。

愿生者坚强，活着才有希望。

浮世光阴有限，人身至微，生死是大。若不是死亡，蔡毅很难真正注意到林军这样的小人物。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在历史的长河中，万古留名毕竟少数，小人物才如恒河之沙。

愿每个人都过好自己的一生。

千里长河初冻时，玉珂瑶佩响参差。

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