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2018-02-15  本文已影响6人  曹春莲生活语文

    那个风雪天,北风呼呼地裹着雪片片,姨从奶奶家走了。

    从此,我们再也没见到可亲的姨。

    奶奶二姨和姨父们在冰天雪地里一程车 一程车疯了似的贴寻人启事,甚至到满是土褐色杂草野地里的枯井边,顶着刀割般的北风颤颤巍巍的往里探,就是不见姨的踪影。

    当枯卷的褐黄梧桐叶打着旋儿从高高的枝桠飘落的时候,姨已结婚的远在山东的女儿,和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儿子一起和奶奶家断绝了关系。人们总是要给痛苦找一个发泄口的,这个口子往往是最亲的人。好在奶奶生性爽朗。

    姨,文静、可亲。我们村是镇上最大的村子,土地平整人口众多。姨却嫁到了东边的小村子,没几户人家。大年初四,我们去走亲戚,大人们看那窄窄的道道儿路,弯来绕去向上盘旋,雾霭霭地挂在半山腰就直叹气。我们小孩却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闹着,很快就到了。到了姨家,姨的脸上永远含着可亲的笑,像是因着我们走了这么多的路心里有愧似的,她会赶忙拿来笤帚,给我们拍打身上的尘土或雪粒。"啪啪"好舒服.小孩最喜欢到姨家,姨做菜花红柳绿杏儿黄般的惊艳,尤其香喷喷,馋得我们小孩抡起筷子抢个不停,吃完了撑起个滚圆的肚皮,选西瓜似的嘣嘣弹两下,比谁的最响。走的时候,总能瞧见挎包里红润润的苹果、圆棱棱的核桃和几个胖胖的小枣儿围着白面馍,姨真好。到姨家走亲戚总是欢天喜地,那道道儿路上时常会有鸟雀斜起翅膀扑楞楞地飞起抖落崖上的小土沫儿,偶尔土崖上密匝匝褐色的枯条旁还摇着几朵迎春花,春寒料峭中满是生趣。但这些欢趣却不曾和姨的生活有半点关系!

    温和的姨生活似乎很不平静。奶奶时常要去姨家,歪着头唾沫星子乱溅地跳着骂姨父,因为姨父打姨了,大地方的人嫁到小地方来还遭打,这还了得,奶奶不依不饶斜瞪着眼指着姨父的鼻子尖骂。姨父中等个,脸膛黑红,站在高高挑挑,白白净净的姨旁,屏着气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奶奶骂。

    奶奶发完威就走了,姨的日子还得自个儿过。寒来暑往,北雁南飞,姨的日子漫长地就像她们家门前那道道儿路,弯啊绕啊,总雾霭霭地绕不到头。

    后来,姨去深圳给人当保姆了。走亲戚时,回来过一回。姨的女儿都有孩子了,姨却洋气的撑着把轻巧的太阳伞,完全和农村的女人不一样,依然白白净净.脸上挂着可亲的笑.想着黑红脸膛的姨父应该温和些了吧,要不那粉蓝色太阳伞下的身影怎地那般轻巧漂亮?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的时候,外出打工的姨回来了,姨的儿子快大学毕业,她要给儿子盖房。初冬,天气干冷,地上硬梆梆的,"啪",正在饮水泥墙的姨从梯子上摔下来。半面身子疼得走不了路,要人照顾。姨父却不愿照顾大姑。多年磕磕绊绊的婚姻早已被距离拉扯成了陌路。

    姨住在奶奶家,身子一点都不能动,下不来床。呼呼的北风吹得窗格子呜呜响,麻利的奶奶踮着她半裹不大的小脚给姨端吃端喝,心疼地唠叨个不停.姨瞅着奶奶满头月光般的银丝和嘴角开了花般的皱纹,无声地安静着.

    黑红脸膛的姨父和这个雪天冻的冰溜子一般冷硬,他不曾来过奶奶家.

    二姨去看姨时,屋子里异常地冷寂.姨正歪着脑袋,目光瞥向窗外,透过纸糊的窗格子,姨看那灰灰的天空撒着零星的雪粒,在天地间悄无声息.二姨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样,过了一段日子。那天,北风卷的紧,奶奶去二婶家看坐月子的孙媳妇去了。回来时,姨不见了。

    我们都不知道姨去哪了。一年,两年,三年,每年天地间雪花肆意地飞,北风漫天地卷,却飞卷不来可亲的姨。如今,姨门前那窄窄弯弯的道道儿路依旧空落落雾霭霭的延伸,不知去往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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