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女人
从宋刘村通向东面的将军路,有很多像树枝一样的胡同。这些胡同有大有小,有直有弯,我经常走的,就是一条弯弯扭扭不熟悉就容易迷路的小胡同。
小胡同快到了将军路时,像一个小喇叭似的开阔了些,在这几米的开阔地里,几辆早餐车占据了两边的有利位置。每天早上,食客们围着早餐车等早点,这儿,就成了这条小胡同最拥堵的地方。
出了这个喇叭口,前面就是将军路的辅路。早上六点,染了一头红头发的那个中年女人就开始在辅路上摆她的商品。
女人个子中等,体胖,面黑,说话声音像过去布店撕布的声音―一种吃力的沙哑的撕裂声,听着很不舒服。她的商品都是些小玩意,有女孩子用的皮筋、头花、梳子,有妇女们用的洗碗布、钢丝球、洗澡巾,还有孩子们玩的一些卡片小球等零碎东西,这些天,看到她的摊子不断向北伸展,又加了香烟啊肥皂啊手套打火机等等男人们的用品,摊位伸展到了五六米长。
过了六点半,这条路繁忙起来,车流人流拥堵不堪,旁边的公交车站牌下等满了着急上班的人们。这个点,红头发女人已经从旁边的小轿车上搬下了她的所有商品,就连她们家的小餐桌也摆在了摊位前面的树下,一塑料碗炒豆角,一塑料碗炖茄子,两个白面馍,是她和她那个肚子像七八个月孕妇的老公的早餐。
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将军大厦以南,宋刘村的某个小胡同以北的这段将军路,就成了红发女人的商场、餐厅、还有卧室。每到中午,红发女人会在树下打开她的行军床,躺在上面睡个午觉。床,就在辅道上,如果遇到了眼神不好或走路不集中的主,一个趔趄栽倒床上是在所难免的事。
一直很纳闷,整个将军路除了这个红发女人外,没有一个路边摊,就连喇叭口里的那些早餐车,八点之后也都像平地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也见不到,而唯独这个女人却有特殊的权利,在大路边摆摊城管却不管不问。
我提出这个疑问时店里的几个老男人正在后面仓库前打盹,说到女人都来了精神,杠精说城管还管?不光不敢管,还专门为她安了一个摄像头,万一有买东西不给钱的人好为她破案。
询问详情,杠精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说那个女人神经不好,城管一找她就躺在地上大闹不说,还脱衣服疯跑,有人说她还会口吐白沫抽羊角风,所以连政府也不敢招惹她。
第二天再经过那里注意了一下路口,确实看到在辅道与主干道之间的路灯杆上正冲着女人的摊位安装了摄像头。在路口安装摄像头实属正常,是不是为红发女人所安,谁也说不准。
为什么对红发女人这么照顾呢?那一天小喇叭给了我答案:你不知道吧,猜你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娘们这么牛逼呢?是因为……咳……咳……
喝了我给她端过去的两杯水,又吃了几颗葡萄,这才说:那个娘们命可不好了,你看她有多大岁数?别的不看,光看她那头发根吧,她为什么染红头发?就是因为白头发多呗,这看她的头发根就知道了。她今年怎么也得四十多岁了吧!看她老公也能看的出来,你看她老公那大肚子,像七八个月似的。
别催我,我知道你不关心她多大岁数,这就给你说她的命咋个不好。你是不是有时候能看到她的摊子上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是她儿子。她为什么这么大年龄了孩子才这么小?因为她以前有过两个孩子。她的第一个儿子是她婆婆带,孩子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一次和别的孩子去下河,给淹死了。第二个儿子就不敢让她婆婆带了,就送到她娘家妈那里,没想到六七岁的时候也给淹死了。从那以后这个娘们神经就不大好了。后来就有了第三个儿子,就自己带,自己带孩子没法上班,就摆摊卖东西,想在哪儿摆就在哪儿摆,谁撵她就给谁闹。
我听完不觉怔在那里。
丧子之痛是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承受的,一个女人竟两次经历这种重创,其精神打击可想而知,任何一个母亲也会疯掉。
我开始可怜起那个红发女人来,也理解了政府给她特殊照顾的原因。既然命运对她这样不公,那就让人间给她多一份体恤和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