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则：旅程

陈辰 作品

那一年，我还是个实习标本师，背着工具箱，到处收集材料。我胆子小，不敢去深山老林，也不敢碰活物，只好沿着公路碰运气。

因为过马路不小心而被撞死的动物，出乎意料地多，种类也很丰富，小到浣熊、臭鼬、泽鹰，大到麋鹿、袋鼠、黑熊，我甚至见过一头美洲狮和一只猫头鹰。至于弹跳力第一、奔跑速度第二的猫科动物以及昼伏夜出、极善隐藏的肉食鸟类为何会过马路，又怎么与人类发明的移动铁皮盒子相撞，我不得而知，我只管把尸体拖到河边清空内脏，洗净白骨，扒下皮毛，牙齿和爪子尤其要收好，眼珠就不用了，反正也会腐烂。

“你一个人怎么拖得动美洲狮？别是骗我的哟。”

坐在对面的女孩一边笑着，一边为我倒上呼麦酒。没喝几口，我的嗓音就低沉了不少。

“别看我这样，这么点儿力气还是有的。”

女孩又端来一小盘茧花生，外脆里嫩，口感很不错。

“哎，我说，这次来，不觉得村里有点不一样了？”她突然凑过来。

“嗯，你这么一说，这里晚上安静了不少。”

“打你上次离开，村里就来了蝗虫，把能啃的都啃掉了，村里人活活饿了一个冬天，长老说，要把那些车站挪得更远一些，所以现在晚上都不热闹了。”

“挪得远了，你们靠什么吃饭？”

女孩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和我一样，我负责收尸，她负责倒酒，别的我们都管不了太多。

虽然来这个村的机会不多，但我也知道女孩的父亲和村里的长老不大和睦。女孩的父亲是酒吧老板，当然希望火车站建在村里才好，人们歇个脚，或者出发前喝杯酒，胃里暖和，才能舒舒服服启程。而他也可以多赚几个钱。

不过这几年，心情不好的旅行者实在太多，村子里也积了怨气，总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长老为此想些办法，也是不得已。

但这样一来，从村子到火车站就要走点路了，说不定，旅行者就不喜欢来了，渐渐的村子就会衰败下去。

哎，睡前不该想这么惆怅的事。

次日早晨，我醒得很早，背上工具箱，打算离开村子。我路过酒吧，女孩正在收拾打烊，看我往村外的山里走去，她脸色有点奇怪，欲言又止，最后跟我挥了挥手。

走出村子一路上坡，太阳刚升起的时候，我已到达山顶，回望昨晚借宿的村子，几栋错落有致的小屋围着墓地而建，旅行者下午落葬，晚上就能在小酒吧里欢饮，方便之至。第二天便可以坐上火车前往另一个国度，开始另一场修行。

不过，他们把新的车站修在哪里了？我环顾四周，发现脚下路的尽头，车站赫然在那里。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我卸下肩上装有标本制作工具的小背箱，挂到树梢上。

这一程，还是轻松上路为佳。

（关键词：墓地 酒吧 火车站）

（灵感来自海子的诗：死者的鞋子 仍在行走）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110--足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