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月亮
近来一段时间,我喜欢把座位钻在后门靠窗的墙角里,很少被打扰,倒也清静。桌前贴了一张三清的照片,尺寸不大,但正好承载得起我无处安放的心。
每次抬头时,我都会想到,之前托请一位德国留学的道友在祖师殿前为她进香,那炉中升起的烟雾,一定是氤氲缥缈的吧,像残余在昨夜的梦,也一定要寄托些什么。
这样说来,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还记得上一次,大概是在春天吧,杏花正开得娇艳。梦里,她站在杏花雨中,笑得晴朗,我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她的体香,风很温柔地吹着,陌上故人,次第花开。
同样的情形似乎不只出现在过梦里,依稀追忆得起,似是正月初五,那时刚刚开学,级部组织在操场开会,我扛着班旗站在前排,依旧停留在冬日的阳光略显温和,回过头时,竟有幸与她凝眸相望,她的发丝被微风拂起,衣衫也随之轻舞,这让本就冰肌玉骨的她更显一种柔媚,在阳光中闪烁着,仿佛冬夜里篝火旁的梦,温暖而又轻盈。彼时的我们,还仍然算作朋友。我试着微笑,却被口罩遮挡,我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所回应。
但我还是记得她的笑。
有一次,她把我叫到身旁,掰给我一块瓜子饼,那时候我还没写信呢,我接过零食小声说:“谢谢姐姐。”
我喜欢叫她姐姐,也习惯了这样叫。
她微微一笑,没说话。
瓜子饼是甜的,但我明白,我觉出的甜绝不是口感上的。因为,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哪一样不比这小小的零食甜呀!
后来的某天,她来我的座位这儿玩,她说她想吃我抽屉里的山楂卷,我说:“你是姐姐,想吃就吃嘛,还客气什么。”
对呀,你是姐姐,又那么甜,客气什么。
我超喜欢甜的!
可惜啊,就是在那一夜,那封信递出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般美好的光景了。
那个笑容,成了我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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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只堪做一个收藏家吧,藏宝盒里令我时常留恋的,还有一位社长大人。
她也很美的,别有一番风韵。她不张扬,只如出墙的梅,独占初春清秀。
我经常和她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大多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别人都要上课呢。于是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光。我习惯跟在她身后。不时偷偷地多看几眼,幸运的话,可以碰巧撞上她的回眸,有如夏夜的星河下悄然绽放的昙花,不声不响,但很是惊艳。
她的声音很柔,像是云海林风,让人不忍心打破;她笑起来也总是含蓄,仿佛含笑花开,引来点点萤火。
这使我想起,有那么一段日子,日记里满是她的名字,而每晚都会期待在大厅的相遇。可是在梦里,只留下了她离去的身影。她没有回我的最后一条消息,我也识趣地没有再发,搭挡成了陌路,杯中泪下,一切都成了过往。
她现在有了归属,我却莫悲伤,没有由来,似乎也不合情理。可是,没办法啊,我没办法不去喜欢一个曾经喜欢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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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对于一出独角戏来说,从来都不存在角色的公平与否吧,开场落幕,始终只有一个人。
我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天生多情,却又寂寞不已。
可是,生活怎么可能是寂寞的呢?她们都来过,我们都聚过,一起哭过、笑过,也曾疯过、狂过。杏花依旧会开,柳树相互倚着,都在诉说着往日的烂漫与真实。
也许,寂寞的只是梦吧。梦从来都是煞人的,它只留一半,也总会有所遗憾,像是每岸那边神案上香炉中升起的烟云,不知要飘向何处。
可梦也是美的呀,它是那样渺远,谁都猜不准,摸不透。那一炷烟,是否会飘向救苦门庭?在那一方净土里,是否还存有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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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啊,你知情多美,梦就有多美。它美到可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可梦,又是那样寂寞,是足以“醒时空之外对烛花红”,是足以“夜阑犹剪灯花弄”。
但对于有情人来说,寂寞也是一种美啊,可以“笑语檀郎”,你侬我侬,却也可以对着灯花诉说思念。思念就要等待,等待就会寂寞,这很悲伤,但不是悲剧。
思念会穿越时空,等待就像是秋天。于爱者而言,思念怎么会是悲剧?对于春天而言,秋天是它的悲剧吗?
等待没有结果,等待就是结果,就像故事的结局,是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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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爷爷之前做过一个梦,他梦见我被骨头卡住了喉咙,一时竟不能出来,脸被涨得通红。他梦到一半就被惊醒过来。
在听到这个梦时,我非常震惊,因为就在这梦的前一天,我真的被零食噎住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爷爷的梦里,除了担忧以外,还饱含了对孙儿的思念呀!
也许思念才是梦的真谛吧。
当所有的往事都成了梦,就像是水里的月亮,捞不起、不可及,我们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像重阳祖师说过的那样吧:不可相恋,相恋则系其心;不可不恋,不恋则情相离。
梦里的,都过去了,也都留下了,那就收好我们的藏宝盒,带上那些笑容,那些曾经,让过去的过去,让留下的留下,只在最深的欢乐里,以思念的泪水,温柔以待。对于那些苦痛,就原谅好了,不要深陷其中;对于那些美好,千万不要忘记呀,不然所有的梦都将失去意义。
要像月亮一样,很温柔地,落入水中,潜入每个恩念的梦。
其实,我更喜欢西边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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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等月亮从西边升起再走好不好呀?”
“傻孩子,月亮到西边儿就要天亮了。”
“天亮了嘛?”
“对啊,梦也该醒了哦。’
“可是,我还没睡够呢。”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