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铃】第二回:白娘身灭万岁牌
渡济抓住乡民询问,山民支支吾吾指着前方,前方燃灯寺前,千古奇事,不信且去看看便知晓了。
原来几人所到之处为普照山,取佛光普照之意,位于蜀南川黔交界,素有“小峨眉”美誉。
境内湖山水色妙不可言,云海瑞雪巍巍壮观。因山顶燃灯寺每年行观音庙会,引得四方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年年香火极盛。
山民慌着告辞,众人快步往燃灯寺。
沿石阶而上,但见深山古寺,院墙杏黄。寺庙薄雾缭绕,犹如飘在浮云间,有超脱尘世之感。
上越山门,径至石碣前,果然有一血肉糊模的人形。
众人张目窥视,见一条白色巨蟒盘踞于铜舫之上,蟒身汩汩来血,甚是可怖。
“一巨蛇竟生人婴,真是邪性!”玉静惊诧而言。
渡济近观婴孩,有鼻有眼,实是人形。惟姿容异乎寻常,头有两角,冷若冰霜。
“虽为妖胎,却未被妖气侵蚀灵智,难能可贵。”
渡济言罢,婴孩骤然啼哭,惊醒巨蟒。
“小心。”墨缘忙提醒玉静。
玉静剑鞘轻鸣:“哼!孽畜,尚敢伤人?”
言罢脚尖点石,借力腾空,旋身一招“回马枪”,直刺巨蟒头部。
巨蟒张口吐信,腥风扑鼻,尾巴随之横抽半空。
玉静见状,于半空中轻盈旋转,避过致命一击。
渡济举起收魂镜,那巨蟒见状,似有所悟,吓得摆尾而退。
“三师弟留守照看婴孩,我等前去盘查,看这妖孽究竟去往何处?”渡济吩咐道。
三人随蟒身后,追至深山密林。
巨蟒穿越数座山峰,来到十里桃林。
桃林依山而生,漫无边际,桃花密密匝匝绽放于山峦间。
山风呼啸而过,叶叶相撞,飘落如盘。
巨蟒穿梭于万千桃树间,所到之处皆将树干劈断。
玉静怯怯而言:“师兄,初次得见此般蛇蟒,实是汗毛竖立,胆战心惊。”
“我何尝不是,见那蛇头大如山丘,双腿顿软,真后悔下山收妖。”圆良且追且赶。
直至桃林深处,豁然河水峰出。
在八块巨石阻挡下,水从悬崖跌落,冲激成八条瀑布,形成八节险滩。
而水面折出团团暗影,一条蛇影正往水深处而去,眼见即将进入深潭之中。
渡济执剑一挥,万道金光顿时射入湖中。
片刻间,蛇影冲波逆流,沿瀑布而上,似欲进入岩壁洞穴。
渡济点水而过,犹如轻燕飞落。蛇尾猛然摆动,啪地打在水上,溅起巨大浪花。
渡济站立不稳,被弹起丈余高,眼见快跌入水中。
圆良和玉静飞身上前,将其稳住。
“此妖力大无穷,刚才那一摆尾,威力惊人,差点让我栽了跟斗。”
玉静半晌询问:“大师兄,蛇已入洞,我等先去打探虚实?”
在瀑布之后,隐约可见月形洞穴,正是大蛇栖身之地。
洞口吐出惨幽幽的寒气,犹如大蛇张着血口大盆,似欲将人吸附而入。
洞内曲折蜿蜒,两壁挂满晶莹剔透的石钟乳,可断定此洞已有万年以上。
行至百余步,洞内发出窸窣响动,是大蛇感知有来人闯入,顿时蛇行至洞口,瞪出灯笼般巨眼。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刹那间,洞口剑雨流星。
千年蛇鳞坚硬如盾,剑光击打蛇鳞,火花四溅。
巨蟒蛇尾摆动,掀起凌乱劲风,抽打石壁,噼啪作响。
玉静脸颊涨红,五脏翻涌,摇晃站稳脚步:
“此孽畜修炼千余载,身躯庞大,洞中又太狭窄,难以施展手脚。不如先退出洞外。”
三人被逼退数步,渡济更是无法举起收魂镜,若继续缠斗,定会丧命洞中,正欲转身退出,大蛇却是紧追不舍。
洞口下是潭水深渊,三人不及细想,径直跳往水中。不料大蛇血盆大口猛然扑至,咬住玉静衣袖。
玉静骤然挣扎,呲一声袖口撕裂,随之头晕目眩,耳旁风声呼啸,顺着瀑布坠入潭中。
噗通!三人沉入潭底,潭水冰冷刺骨,仿佛置身万年寒冰中。
又因先前凶险,玉静心神波动,意识逐渐模糊,猛得呛水。
“快,拉她上岸!”
迷迷糊糊间,她听得两位师兄话音传来,但四肢酸软无力,抬不起手脚,脑中更是空白一片。
潭水幽暗,静谧诡异。
过了许久,玉静才看清两位师兄脸庞,幸得师兄费尽心力,终于将她拖出水潭。
抬头见阳光透过云层,一道彩虹悬挂于月形洞穴之上,宛如神仙居所。
“天地灵气汇聚之地,蛇妖选择于此,怕是想得道成仙、飞升天庭。”渡济言道。
不久,一群百姓手持香火匆匆赶来,竟在潭水下烧香磕头。
玉静心生疑惑,上前询问,一位长者告知此地名为八节洞,可住着神仙呢。
“神仙?敢问前辈亲眼见过?”玉静疑惑道。
长者笑道:“不少百姓都曾见过,她是位绝世仙子。”
“这仙子菩萨心肠,百姓若有红白喜事,先来潭水下烧香,告知需借多少碗筷,第二天便可如数拿到。
“家中无米下锅之人,烧香恳求照样有求必应。今日彩虹挂洞,正是仙子显灵之时,每逢此景,周围百姓都会前来祭拜。”
长者说完话,四周传来一阵锣鼓声,甚是热烈。
玉静愤愤不平道:“冒充神仙,百姓岂能分辨是妖是仙?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圆良笑道:“小师妹不必挂怀,凡尘俗世,真假善恶,有实有虚。你我修行之人,要看开才行。”
三人商议先回燃灯寺,再议对策行事。
墨缘久候不见他们归来,又见婴孩满身血污,心想先入庙为其洗净身子。
推门而入,却见僧人们横竖倒地,一探鼻息,均已断气。
尸体多半脊柱被打断,推测是被蛇尾铲断。墨缘惊恐万状,转身奔出山门,正撞见三人赶回。
三人见到此景,惊愕得说不出话语。
“太过残忍,几十条人命啊!”渡济上前解开僧服,见尸身深有蛇纹,断定大蛇所为。
玉静接过婴孩,犹如抱着一块寒冰,不禁眉头紧锁:“此子生来异常,究竟是人是妖?”
圆良道:“干脆用收魂镜照照,若是妖类就收了他,免得以后祸害人间。”
小家伙长着一对菩萨耳,正在安然入梦。
收魂镜在其眼前晃动,反令其笑出声来。玉静见他可爱,忍不住捏了一把脸蛋。
言语间,渡济见镜中有人影徘徊,抬手回头一看,是暗处一僧人探头而出。
“阿弥陀佛!”僧人上前招呼搭话,自称是燃灯寺住持观真。
“今日正逢观音庙会,四方善男信女前来烧香,岂料突然闯进一条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吓得人四下逃散。”
“寺中僧侣欲驱赶它走,谁知它倒吸一口冷气,竟将人吸盘到半空,随之蛇尾摆动。将人击至三丈之外,幸存者十不存一。”
观真言罢眼泪簌簌而下,连声哀叹。
“此畜生实为妖孽,师父请宽心,我等必定降服它!”圆良恨得牙痒。
观真将信将疑道:“若道长有心,不如借步观音殿说话。”
燃灯寺内,观音慈眉善目。殿堂中,观真谈及大蛇所居之地,名曰八节洞,其瀑声贯耳.气吞山河。
若非大蛇出没,倒是一处人间极景。
渡济叹道:“自古深山大泽,实生龙蛇,不必大惊小怪。”
观真沉吟片刻:“若要降服大蛇,估计得引它到万岁牌下。”
观真一语道破玄机,万岁牌,是为一根天然石柱,高三丈余,合四人围,犹如大船桅杆,矗立于十里桃林尽头。
因是皇家御赐钦点之物,四方地界不可出现邪物,否则会被雷打火烧。
曾有山民将祖坟埋到牌下,果然夜里风雨大作,一个大雷当空横劈,那坟便被烧为焦土……
“万岁牌?”
墨缘沉吟片刻,翻开《录妖书》,方知此为白蛇成精,名唤白娘。
书中寥寥数语,未有善恶之评。
正当众人传阅文中记载,寻妖铃突然向南敲打。
观真不解,玉静道:“此为寻妖铃,倘若附近有妖物出现,则会发出动静。”
观真道:“燃灯寺南面,正是十里桃林,每年桃花盛开之际,林中会出没不少女妖,吸取人气,只是不知白娘是否也在其中。”
铃声愈发急促,渡济等人佩上剑器,急急往南而去。
已是夕阳西沉,余晖彩霞,燃灯寺熠熠生辉,十里外为之炫目。傍晚桃林如一抹霞霭,朦胧天地边界。
桃花漫漫无际,树林下忽而飘来几串银铃笑声,但见几个少女傍着桃花,眼波流转。
“偌大的桃林,蓊蓊郁郁,真是难得的好景致。”青衣女子眼如湖水。
红衣女子道:“看姐妹们容颜,倒给林子添了几分灵气。”
“臭美!”青衣笑骂一声,“若是姐姐能来,定然高兴,都怪那颗千年玄冰,不然我们姐妹可多快活!”
红衣女子叹气道:“听闻那玄冰为仙家点化之物,成人后须赴天庭当盏酒童子。”
“姐姐误吞玄冰,不料反被其吞噬灵力,现了原形,恐怕亦毁了她多年修行吧!”
山风轻拂,桃林微漾,女子馨香直透心扉。
香艳之际,两位书生恰巧路过桃林,见桃花树下盈盈秋波,不禁浮想遐思。
青衣遥望书生笑道:“姐姐不在也好,我等倒是可以去吸点阳气,否则被她看见,又要责骂。”
青衣引手招魂,一瞥之间,两位书生当即被勾魂摄魄,脚步旋即飞奔而来。
“敢问二位公子,此番去往何方?”青衣嫣然一笑。
张生道:“去往京城赴试!”
红衣女子笑道:“京城十万八千里,岂急于今宵数步?不如赏月共饮如何?”
二书生心魂荡漾,随女子入桃林深处。
辗转至一泓春湖、黄绿琉璃时隐时现,楼阁前一湾仙池,莹莹碎光闪烁其间。
“姑娘,此是何处?宛如人间仙境。”
青衣女咯咯笑出声来:“此即人间仙境呀!”
“敢问两位姑娘如何称呼?”李生盯视红衣。
“我名小桃,她名小柳。”
红衣女拊掌而笑,无数曼妙女郎自楼阁走出,手持玉杯摆于几案,随之箫管声起。
小柳斟满一杯清酒,玉臂勾在张生肩上,邀与共饮天地。
张生朦胧看她,只见她脸颊泛红,灵巧得喜人。
一笼月色下,两位书生酒意上涌,李生见小桃垂髫惊艳.四下无人欲裹挟入怀。
小桃一把将他推开,跳入仙池蹁跹起舞,左手一抚弄,一朵桃花手心绽放,右手一捻,又一朵桃花晶莹发尖。
两位书生惊得瞠目结舌,囫囵间走入仙池。
烟水氤氲中,各色少女竟弄身姿。
李生探头欲吻小桃,不料一条香舌直通五脏六腑,瞬间一缕青烟升腾,竟而化为乌有。
浑然不觉间,树上一串花苞蓦然鼓出。
而张生醉眼迷离,正与小柳香吻,忽觉喉间似有蛇虫探入。
他猛地推开小柳,侧头见李生衣襟飘在仙池。
“你等究竟何人?”张生吓得脸青煞白。
小桃笑道:“荒郊野林间,你说是何人?”
“妖怪!”张生大悟,拔足却身不得动,俯视仙池,但见横斜树枝,已将他足踝束紧。
小柳道:“妖怪?何其难听,我等可是花神呢!”
风情声中,剑光闪过,众女子瞬间化为朵朵桃花,花瓣中微见血迹。
“原来皆是花妖!”
圆良剑锋所至,花妖应声而倒。
张生揉眼,却见仙池楼台已凭空消失,自己置身于悬崖峭壁之处。
唯有崖下湖水澎湃不止,心中惊恐是误撞了邪气!
见道士闯入,小柳旋即挥手,一把飞针穿空而过,若是应对稍有不及,瞬息间便会毙命
玉静见状,将桃花剑挥出万道霞光,与飞针相撞。
飞针转眼化作细长柳条。
“收!”渡济举起收魂镜。
小柳见一道冷光袭面,轻呼一声,青衫飘荡,一枝柳叶凋落在地。
原来小柳是柳叶精!
见小柳被收,小桃急往草丛深处逃去。
渡济岂能放过她?急急追赶。
突然草丛中窜出一条大蛇,躯体有木盆大小,一条摆尾,打得山响。
瞬息间,蛇身蜷缩成丈余圆盘,昂首挺胸。
“姐姐,速救我等。”小桃躲藏巨蛇身后。
月色映照下,巨蛇巍然如山。
玉静不敢稍忽,长剑如轮舞动。剑光斩蛇鳞,铿锵作响,溅起飞花坠玉。
其鳞坚硬如铁,剑光未能伤其分毫。
圆良腕力一抖,银光闪耀,寒芒凌厉,直取巨蟒之首。
巨蟒首侧一摆,险险避过一剑。
大蛇一声怒吼,仿若九霄雷鸣,震撼山河。
瞬间众人皆惊,墨缘惧色满面,瘫坐于地。
半晌,渡济寻隙俯冲而下,长剑直取七寸。
巨蛇猝然吸气.众人皆被摄至半空。
血口深幽,令人胆丧魂惊。
墨缘眼见足尖离地,急抱一棵大树。
回首一看,玉静被冷气吸附,全身悬浮半空,若无救援,恐将被巨蛇吞噬。
眼看玉静从身侧掠过,命悬一线之际,墨缘右手紧握其脚踝,硬生将她拽住。
墨缘咬紧牙关,不敢松手,手腕酸痛难忍,仿佛关节欲断。
巨蛇再吸冷气,力如狂风。
“三师兄,无需顾我,否则将与我同入蛇口。”玉静泪水滑落。
远处,渡济将剑插入泥中.借力稳住身形。
瞬息之间,渡济抽剑投向蛇口。巨蛇受剑惊扰,吸气未及接上。
趁此间歇,渡济掌风拍于玉静后心,将其送出三丈之外。
巨蛇虽受干扰,但凶性犹在,嘶鸣不已,势欲再次吞噬众人。
众人深知巨蛇身形敏捷,若让其回过神来,更难应对。
圆良沉吟片刻,自背篼中取出一小瓷瓶,启开瓶塞,轻吹一口气。
白烟袅袅,直冲巨蛇鼻端。
此药名为“百步香”,妖物吸入白雾,则头昏脑胀,只是药性难以持久。
巨蛇突闻异香,张嘴欲呼,旋即身形一顿,萎靡不振,可眼中仍是闪烁嗜血光芒。
“孽障莫逞凶!”渡济执剑上前,直刺巨蛇七寸。
但剑锋未及蛇身,燃灯寺忽传出一阵哭声。
哭声响彻云霄,传至悬崖之巅。
巨蛇闻之似为婴孩哭声,猛然摆尾腾起,冲向燃灯寺方向。
一众花妖紧跟其后。
险遭蛇腹之劫,四人惊悸未定。
见燃灯寺黑影浮动,四人又恐观真凶多吉少,急急匆匆赶回。
原来此番打斗间,燃灯寺内.婴儿正恬静沉睡。
观真见四下无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正欲下手之际,突然婴孩一声啼哭,犹如惊雷炸地。
一声巨响,墙壁被撞破一窟窿来,砸进一颗巨大蛇头,其眼如圆盘,凝视观真。
“救命呀……”观真推窗而逃。
大蛇头颅一顶,咬住观真,活生生吞入腹中。
众人闻声赶至,正见此景,皆惊恐流汗。
见婴孩卧于床围,大蛇瞩目婴孩,轻触其额,眼中流露慈爱。
而婴孩犹如见到生母,不再啼哭,口中含糊呓语。
大蛇见状,泪珠打转,鼻息间发出呜呜哭泣之声。
半晌,祥光笼罩全寺,又见大蛇自殿外徐入,踞地而坐,虔诚向观音行礼。
而后昂首长鸣,声振四野,犹如诵吟佛音。
逾一刻钟,大蛇扭曲身躯,即卷起婴孩离去……
经一夜奔袭,四人各据一方闭目养神。
墨缘心中浮现方才情景,内心涌起悲悯,多言录妖书中未记大蛇作恶,百姓仍称之为仙子。
既然如此,是否真要赶尽杀绝?
大师兄决然道:“书上既有其记载,那便是塔下之妖,我等岂能怀柔恻隐之心,行有违天理之事?”
圆良赞同大师兄之言,责怪墨缘妇人之仁。墨缘不再多言。
两日之后,众人来到八节洞对岸,远望瀑布雾气蒙蒙,遮蔽视线。
又行至山巅,忽见一座石屋。石屋外墙斑驳,门户敞开.屋内陈设多半腐朽。
圆良道:“我刚才查探了下,应是猎户所留。”
渡济回应:“此处正好可望见八节洞,不如就在此处住下。早晚察看大蛇动静。”
石屋门前有片树林,树木参差错乱,枝杈纵横。
石缝间杂草丛生,似已多年无人打理。
墨缘一番修整后.便在此处与众人修习练武,磨砺刀枪剑戟之技。
因他全无功夫,三人怕遇事吃亏,想传授他道家心法。
玉静取出纸笔,将御风诀心法详尽写就,并告知修炼前需静心凝神,摒弃杂念,引导真气入丹田。
墨缘盘膝闭目,依玉静所言打坐冥想。
“此御风诀难极,你能速记下来,可谓天资聪颖,不愧是三师兄。”
墨缘谦虚回应:“师妹谬赞。我不过多读过几本破书,略懂些记忆诀窍,仍需勤学苦练才行。”
“那倒也是。”说着玉静掏出小香炉,放置于地,以平心静气。
御风术,乃是道家秘典之一,其义玄奥精深,有诸般神奇妙用。
此虽为开篇,但颇耗心神施展之际便如腾云驾雾,瞬息可至千米之远。
玉静习得此术已逾两年,心得颇深,只见她双掌合十,口中默念心诀。
二人各自专注,四周寂静无声。
不觉月余间,墨缘御风术施展得行云流水,可在树梢如履平地,且练习时间愈加短暂。
玉静大喜,这御风之术,资质平凡之辈需习两年方可熟练,不想墨缘月余间便小有所成。
是日傍晚,二人练功归来,两位师兄正搬柴火熬粥。
渡济见墨缘,赞誉道:“三师弟,听小师妹所言,你御风术日益精进,如此我便可安心。今晚得再次前往八节洞。”
墨缘遥望对岸:“这两山之间,相距甚远,我御风术虽有起色,但恐难跨越此般距离。”
圆良笑道:“并非要你飞越过去,只是万一遭遇险境,若能以御风术自保,也是减轻我等负担。”
渡济点头称是,当即拿出纸鹤,念诵道家咒语。
纸鹤旋即变为云鹤,升空而起,载着众人前往八节洞。
山谷间氤氲缭绕,溪水蜿蜒流淌。
而就在潭水边,斜躺着一个身影,怀抱婴孩,身着白色纱衣,乌黑长发披散肩上。
她迈动玉足,顿时水波涌现,激荡而开,仿若九霄仙子下凡。
“蛇妖!今日定要让你伏法!”
此时寻妖铃响彻天际,渡济大喝一声,犹如飞燕直下点水而过。
待白娘转身,众人眼前一亮,见她眼眸如灵气凝聚,清澈明亮。
她并指作剑,衣袖翻舞间,长长黑发无风自动,暗器如同暴雨般席卷而来。
那暗器银光闪闪,看不清为何物。
众人眼看躲避不及,拔剑招架。
剑光与暗器飞花坠玉,擦出光亮耀如白昼。
待暗器击落,一瞧是为片片蛇鳞。
白娘却是不惧:“我千载以来,人畜无犯,一心向善,何故不容我?”
渡济威严言:“妖言惑众,既为白蛇之身,为何偏要化而为人,分明居心叵测?”
渡济一剑刺去,带有雷霆万钧之势。
白娘柳眉倒竖,纤腰拧动,旋即长发散落,往四人纠缠而来。
墨缘心惊,急忙后退,却仍是被发丝卷住。
他奋力挣脱,奈何发丝韧性甚大,只能任凭拖曳。
一条红信从白娘口中射出,刚到墨缘面前,又速速收回,随后白娘微笑道:
“没吓着你吧?小书生。”
墨缘额头冷汗直冒,吓得脸面抽搐。
玉静大怒,剑光闪烁,朝白娘劈来。白娘低头闪躲,被玉静斩断发丝。
两人相持许久,渡济见未分出胜负,手举收魂镜,朝白娘照去。
白娘心知收魂镜厉害,旋即转身施法,从潭水中引出一道水柱,直喷而去,将收魂镜打落在地。
水柱却没立即消散,竟而化为水蛇状。
渡济急于摆脱水柱纠缠、左右腾挪,连忙使出定身法术,将水柱定在半空。
此刻白娘趁势欺近,半空挥袖,一条青藤鞭凭空出现在手,挥舞狠扫。
“砰”一声闷响,鞭梢砸到潭水之上,溅起光华闪耀。
渡济虽未被抽中,但青藤鞭灵活如蛇,左右窜动,难以躲闪。
白娘乘胜追击,待青藤鞭飞至渡济头顶,白娘手腕一转,卷住渡济脖颈。
“妖女作恶,今天贫道须得除妖卫道。”
“嘴硬!臭道士,看你今天怎么死。”
白娘又用力拉紧几分,青藤鞭登时被拉得弯曲变形。
眼看大师兄逃不出禁锢,玉静上前助阵。
三人缠斗得难解难分。
旁边圆良心头一喜!
因白娘先前忙于应对,将婴儿置于潭水边上,未料到圆良打起孩子主意。
突闻婴儿哇的一声啼哭,回头发现,是圆良趁虚抢走。
“别抢我孩子……”
白娘又惊又恐,急得显出巨蟒本相。只见白光乍现,蛇躯暴涨。
“孽畜,敢伤我师弟。”
渡济右手掐诀,左手结印,空中出现一道通体金环,朝着白娘罩落。
此光环名叫“金刚镯”,为道家克妖术数。
蛇头见状,昂首嘶吼,张开血盆巨口,似要吞噬金刚镯。
金刚镯却来回转动,内有符文闪烁。
蛇头吃痛,哀嚎不已。
渡济趁其被困,再次催动法术。金刚镯旋转得更加猛烈、符文连番下落,直打七寸。
大蛇七寸之处仿佛火烧,于是艰难地摆动蛇身,盘卷成团,将七寸牢牢包裹。
但随着符文愈发密集,蛇鳞出现裂痕,破损处,鲜血淋漓。
大蛇痛楚欲死,唯觉天地无声。
突然,潭水边飞来无数桃花镖。
大蛇惊魂未定,却听耳畔传来一声:“姐姐,我等前来救你。”
蛇娘闻声回顾,原是小桃与其姐妹前来相助,齐齐围攻渡济。
渡济应付不暇,手中金刚镯术数当即一松。
蛇娘趁此解脱束缚,朝圆良飞掠而去。
圆良疾奔,婴孩啼哭,引得蛇娘越追越急。
大殿香案上供奉着观音,蛇娘救儿心切,顾不及礼仪,径直掠过。
蛇尾左右摆动,打得燃灯寺屋瓦震裂。
这百年香火之地,被蛇尾扫过,轰隆倒塌,瓦砾碎屑满地。
渡济大喝道:“你说一心向善,今日却毁坏观音殿,如此罪孽,岂能饶恕?”
蛇娘此刻又怎肯罢休?
她怕圆良夺走婴孩性命,又紧追圆良直往十里桃林。
漫山桃林,桃枝交错,遮挡住了视线,急得蛇娘猛摆蛇尾。
蛇尾横扫而过,树木尽折,花落簌簌作响,几将桃林夷为平地。
而圆良左突右撞,一个闪身,飞出桃林尽头。
蛇娘紧跟其后,不觉间来到一块石碑之下。
天空突然响起惊雷,原来是圆良引她来到万岁牌地界。
蛇娘恍然大悟,连忙退去,可已身不由己,寸步难离。
惊雷接连炸地,在她身上砸出几个血窟窿。
冷风呼啸而过,蛇身幻化人形。
白娘虚弱地立于地界,看着高耸如山的万岁牌,目光落幕哀怨。
渡济掏出收魂镜道:
“要么上万岁牌,灰飞烟灭;要么入收魂镜,压灵塔之下。你自选吧?”
天空电光四射,白娘犹豫不肯搭话。
只见收魂镜一道白光飞出,即将射入白娘眼帘。
突然间,一件桃衫落于白娘头顶,遮挡住镜光。
外围传来小桃声音:
“仙道暂且留情,此中有隐情,且听小桃一说。”
渡济冷笑:“何等隐情?若解释不清,便先取你性命。”
“是燃灯寺的妖僧们罪有应得,事情始末,得从白娘逃离灵峰塔说起……”
那时十里桃林,红云笼罩,如海如潮。
灵塔下受尽煎熬的白娘,终得地震解脱,重回桃林。
“许久未闻花香了。”
白娘扑向滟滟花潮,见枝上桃花疏疏朗朗,宛如娇俏女子。
“变!”白娘手指桃花,指间灵力飞出。
桃花瞬间化作女身,一袭白衣,正是小桃。
“谢姐姐赋予人身。”小桃拜谢白娘。
“无需谢我,今是我逃离塔下,心情愉悦而已。你也只能维持三日人身,三日后复为桃花吧。”
小桃紧张道:“桃花朝生暮枯,花期太短,我可不想再作桃花。”
白娘笑言:“那就做我丫鬟,每隔三日,输送灵力予你。”
柳叶湖边,白娘又见叶柳精致,小施法术,青衣女小柳出落。
面对二人,白娘手指八节洞:“我居洞内,遇事儿可来商量。”
溶洞里,石瀑奔涌,晶莹剔透,一颗人形玄冰挂于石瀑间,正散发浓郁仙气。
此千年玄冰,乃仙家点化之物,待成人形破除禁制,当上天当盏酒童子。
但民间也有传言,得此物者,将成为天庭神君仙吏,故引无数人争相欲得。
白娘心想:若能护好玄冰,定为功德之事,唯愿能感动上天,赐她为人。
自此以后,白娘每日晨钟暮鼓,对玄冰三叩九拜,只为行实功德。
却在不久前,观真带着僧侣行至八节洞,欲带玄冰回燃灯寺,轻言熬汤吸收仙气。
白娘上前阻止,却遭数十人围攻,势单力薄下不得已现露原形,吓得僧人们肝胆俱裂。
观真懊恼回到燃灯寺,商议如何对付大蛇。
有人教唆将雄黄粉洒在柴火上,用雄黄烟将白娘熏出。
原来瀑布与洞口之间,有一丈余平地,柴垛在此点燃,“呲呲”作响,浓烟直往洞里猛灌。
白娘闻烟备受煎熬,寻思逃离而去,玄冰将落入妖僧之手,倒不如将其吞下,再用灵力逼出。
思及此处,白娘化身长尾巨蛇,吞下玄冰,飞出洞外。
待至洞口,雄黄柴垛围起三丈来高,火舌熏得蛇皮吱吱作响,火把更如急雨冰雹砸来。
它怒摆蛇尾,将柴垛纷纷打碎,顷刻间砸伤十余人,于一片惨嚎中飞至桃林。
到桃花林中,白娘吩咐小桃守护左右,待其静心运气逼出玄冰。
桃花飘落如雨。
桃花树下,白娘非但未能将玄冰逼出,肚中反如有胎儿拳打脚踢,原来玄冰正反噬其灵力。
白娘灵力渐衰,原形毕露。
观真见其藏于桃花之下,又叫人前来纠缠不休,将她追至燃灯寺下。
突然白娘腹中异动,痛得浑身颤抖。
“正是灭她之时。”
白娘陷入必死之地,摆动蛇尾,怒将众人拦腰打死。
等婴孩从体内跌落,却又遇见渡济等人
……
小桃言及此处,大蛇恸哭,犹如悲风。
“我姐谋害妖僧性命,实为迫不得已,为减轻罪业,她愿至万岁牌下,引天雷自毁,不必再回灵塔之下。”
墨缘见白娘可怜,手持录妖书,欲为白娘善言几句。
渡济却道:“念你有忏悔心,便不取你元神。死后且去投胎,若有异心,定镇于灵塔之下,永无轮回之日。”
蛇娘回首,见婴孩睡得香甜,躬身探下,抚慰婴孩一阵,而后一路悲鸣前往万岁牌。
十里桃林,桃花扬逸,香气袭人。
白娘却是无缘再品花香。
小桃拜别道:“妹妹送姐姐至此,但愿来世,仍是好姐妹,天涯海角始终相随。”
言罢小桃骤然不见,一朵粉色桃花从树上凋零……
蛇娘呜呜而泣,数番回头,依依不舍上了万岁牌。
当其身躯缠绕于万岁牌上,乌云骤聚,闪电惊雷破空落下,火光自蛇身燃起。
火势熊熊愈烈,蛇娘凄厉嘶吼,令人不忍瞩目。
此时,婴孩似通人情,随之放声大哭。
蛇娘于奄奄一息间,闻婴孩哭声,呜咽一声,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