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店不畏流浪，从花家地去东风乡

单向空间花家地店就要搬了，半个月前，许知远写了一篇文章来怀念这里。然后许多同事、作家、朋友和来过书店的读者都纷纷转发和留言，我选了一部分他们对单向的感受和寄语，或者是和单向的故事，与大家一起再次进入这个场域。

半年前，当我得知我们必须搬离花家地的时候，内心也伤感了很久。其实人们很容易在熟悉的环境里变的麻木，往往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才能很好地认识它。

一

请允许我把时钟回拨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在北京城的东北角，你会看到一大片的花椒地，那里刚好是城市的终点，也是乡村郊野的起点。十年后，在这片花椒地之上建立起了一幢幢住宅楼，花椒地也被改叫花家地。后来，艺术学府中央美院也迁到了这里，在紧挨央美的花家地西里的几栋楼上，还住进了一群北漂的艺术家，张晓刚、叶永青、马六明······这些精神上的波希米亚们在此相互慰藉，寻找自我，日后的他们将是中国当代艺术领域里十分厉害的人物。

从花家地西里出来，穿过花家地小区，就能看到西门子中国总部大楼，这家从洋务运动时期就进入中国的企业，可谓伴随了中国整个的现代化进程，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2011 年，罗永浩曾在这座大楼前砸了三台西门子的问题冰箱。顺便说一句，这座玻璃幕墙的大楼由李祖原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在此之前，李祖原设计了台北的 101 大厦。

背向西门子，沿着花家地街再往前走，你会经过一条斑驳的小河（这条小河一年四季疲惫不堪，仿佛流过很多地方），然后拐进社科院的大门，面前最漂亮的那栋独立的四层小楼就是我们的单向空间。

花家地店的春夏秋冬

然而，要想顺利找到这里，对很多第一次到访的人来说并非易事。一个原因是书店本身比较隐秘，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望京的地理位置。在四四方方的北京城里，望京就像一块飞地，充满“斜”性，几乎所有的主路都是斜的，这里是司机们的百慕大，即使方向感极好，也会晕头转向。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书店的门到底朝向哪里。

二

如果你夏天来，肯定一下子就能爱上这座绿色城堡。葱葱的绿意从门口就开始迫不及待，一路起伏，窜过门前的空地，跳过长条木凳，擦过摇曳的竹林，奔到墙根儿煞不住，顺势化为满墙藤蔓，如碧绿波涛，阳光一照，闪闪发亮。倘若碰巧的话，能看到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和人字拖的许知远坐在门口抽烟、看书或者喝酒，凉爽的夏风将他的狮子头撩得性感又迷人（反正很多女生是这么觉得）。

2005 年的夏天，许知远和他的朋友们偶然在圆明园附近发现了一个院落，里面黑色的碎石子铺地，种满了核桃树，被一片竹篱笆包围着。他们利用业余时间在那里开了一家小书店，单向街图书馆。四年后，从圆明园搬到了蓝色港湾，然后又到了大悦城，如同吉普赛人一路流浪。

曾经的单向空间圆明园店

2013 年底，于威、许知远和张帆从各自原有的生活里正式逃离，租下了花家地社科院的这栋小楼，重新在这里聚集，试图像海明威那“迷惘的一代”一样，在灵魂深处找到精神故乡。

这里曾是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的图书馆。2014 年，单向空间花家地店在此开业。如果说图书馆的价值容易被冻结，那么书店却是相对自由的。因为图书馆望着过去，而书店则是直面现实，尽管现实很残酷。并且有一点不能否认，那就是书店永远处于危机之中。

在一篇《非典型创业日记》的文章里，许知远说，在花家地，他经常陷入无意义的忙碌，很少获得宁静与真正的智力刺激。但很多来到这里的读者，却恰恰相反。他们或激动或兴奋，或内心安静，乐享在此的快乐时光。

单向空间的 slogan，是 we read the world ，这再恰当不过了。花家地就像一个缩小版的世界，将不同国度连接在一起的，不是空中航线，而是一排排书架，掠过书籍的手指如同双腿，即使没有护照也能往来自如。欲望太强的人会买上好几本书然后快速占领咖啡区靠窗的沙发，开始享受一个长长的午后或静谧的夜晚。沙发真是太舒服了，甚至有读者问这些沙发是在哪里买的。

三

在书店工作的一大乐趣就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读者。他们有的让我敬佩，有的让我感动，有的让我兴奋，有的则让我好奇。

记得曾有一位自己从天津坐车来的刚上初二的男生，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书，包括维特根斯坦、萨特、加缪、波伏娃等人的许多作品，让我大为吃惊，那些书我在他的年龄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

有一位男子经常在书店刚开门就来读书，是真的读出声的那种。他总是戴着眼镜，皮肤貌似纸的颜色，书在他的手里仿佛来自无人的荒野而不是出版社。他有时候像虔诚的基督徒一样轻吟浅唱，想必书里的幽灵都会返回来倾听他的朗读。

还有一个年轻的黑发女孩，经常会给我送零食，尽管我每次都推脱，但她并不理睬，只是一味地沉浸在手中的书里。她捧书的方式很随意，似乎所有的书都已读过，只是考虑有没有重读的必要。她总会让我想起法国画家亨利·方丹-拉图尔的油画《阅读》。

The Reading (La Lecture in French) , HenriFantin-Latour, 1877

我很欣赏惠特曼在接手莎士比亚书店之后，在店里写的一句话：对陌生人热情一些吧，他们可能都是天使的化身。我们工作人员应该要热情待客，而进店的读者与读者之间，在这里也很容易就有熟悉的感觉。花家地就像一个阅读的避难所，或者再进一步说，这里也是一个容易擦出爱的火花的绝妙之地，人们在此会更容易相处。在书店里邂逅爱情不止发生在电影里，也真实发生在花家地中。有好几位读者的另一半都是在这里遇到的，我们的一位美女同事阿拉的婚礼也是在这里举办的。

因此对许多人来说，花家地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记忆。

由于这里距离首都机场和北京南站都很近，所以它又不仅是一个书店，还是个候车室。很多人刚在酒店退了房，就直接拖着行李来到这里，一直看书看到不得不走的时候，才匆匆忙忙告别。所以说，这个书店也是个中转站，既是书籍的中转站，也是旅客的中转站。所谓来往，都是阅读。

不过，对于一年四季都在这里工作的我来说，花家地也有让人烦恼的地方。春天有飞不完的杨絮，夏天有毫不留情的蚊子，秋天有扫不尽的落叶，冬天有破门而入的刺骨寒风。可是店里的书和人却能把这种烦恼变成一种个体化的短暂回忆，也很容易就被治愈。尽管有时工作单调，可很多不同寻常的事物不都是通过崇高的单调来获得的吗？

四

在花家地，除了书籍，备受瞩目的还有店猫 Lydia ，她是同事在三里屯意外救回来的，如今在这里都是第四个年头了，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一副骄傲冷漠的贵妇模样。她只喝流动的活水，因此特别喜欢坐在洗手台上静等人来为它拧开水龙头。不过她实在是太胖了，总是被人误以为怀了孕。其实她早已绝育，可能正是因为单身，所以就没有动力注重形象，任其自由发展了。最近她的威胁来自我们收养的另一只叫虎子的流浪猫，两猫相遇，总能听到 Lydia 的惨叫。所以我们还有一份职责，劝架。

在书店外面的院子里，曾经住过十几个高冷、傲娇又迷人的成员，它们有的是花家地的原住民，有的是单向空间的喵二代。后来只有两个被同事领养住进了温暖的家，如今门口只剩下了四个，大部分都不知所踪。照顾这些流浪猫的是单向空间的同事，大猫，我们叫她猫姐。每天她都为这些喵星人端碗倒水，填粮铲屎。由于门口的这些猫胆子极小，尽管天天喂它们，也不能让人去碰一下，你敢伸手去摸，它们挥爪就抓。Lydia 和虎子会跟着我们一起搬，但是门口的这几只就没有办法了。“等我们搬走之后，希望它们不要遇到坏人。”猫姐无奈地说。

门口的流浪猫

五

几年前，单向空间蓝色港湾店搬家的时候，台湾作家舒国治老师，曾在我们的签名簿上写过一句话：好书店，不畏流浪。

一个月后，这里的书将一点点消失，书架上将慢慢变空，最后连那些书架本身都将不复存在，整个店里会充满电钻发出的刺耳的噪声。最终会让人忘记这里曾经是一家书店，忘记店里贾樟柯监视的卫生间，忘记 Lydia 喜欢卧睡在文学书上凝视巨匠的画像，就像忘记花家地曾经叫花椒地一样。但是，那些长条窗，那些藤蔓、竹林和海棠，那片枯黄的草地，那条狭窄的小径，那清新宁静的，浮波轻吻般的空气将会记得曾经的一切。

而对于我，对于我的同事们，对于曾经到访过的朋友们，这栋小楼将永远不会再见到了（改成教学楼之后，只有本校学生可以刷卡进入）。它的光影，它的味道，它的朦胧模样，它里面发生的种种故事，只会零星的，碎片似的存在于记忆的角落之中，每一片都相距甚远，但只要回想起一丁点，都会满心愉悦，激动不已。或怀念，或钟情，或悔恨，或憧憬。

不过世道再艰难，也要呼吸顺畅。再见，花家地。下一站，东风乡。

不必忧伤，那里仍会有个院子，可以继续听莫扎特，喝啤酒，看迷惘一代作家的作品，偶遇像春天一样的姑娘。

六

“在花家地的最后一个月，按照书店的优良传统，将会有打折、甩卖、暂别大趴儿等环节。”有一次我这样给来店询问搬家事宜的读者介绍时，她摩拳擦掌地说：“真的吗，那我可要拉着行李箱来买。”

既然要流浪，我们就要用尽所有的姿势。

在最后一个月，即 2018.11.17（周六）~ 2018.12.16（周日）进入单向空间花家地店的朋友，均可享受以下优惠：

1. 好书好物全场 8 折，2019 年单向历每种每人限购五本；

2. 饮品 7 折，部分产品低至 5 折；

3. 台版书 7 折；

4. 单向空间借阅会员享受折上折。

电影《诺丁山》剧照

另外，在花家地店的最后一天，也就是 2018 年12月 15 日，我们想在这里做两件大事情。

第一，2018.12.15（周六） 09:30 — 21:30，在花家地二楼举办“喜新恋旧”市集。

如果你藏了一堆好书、收了一箱唱片、留了一筐尖货，可以来我们的市集上晒一把。无论你是收藏癖、剁手党、市集爱好者、职业卖家，你都可以申请成为我们的摊主，我们将提供 120cm * 120cm 的摊位以及万能的消费者。我们不会收取租金，但会对商铺进行筛选。

商铺信息和商品图片请发送 E-Mail 至：wangshuchuan@owspace.com,

摊主招募截止至 11 月 30 日。

当然，也欢迎你带着钱袋子来逛市集。

第二，2018.12.15（周六）19:30 ，在花家地一楼举办告别大趴儿。

你可以窝在这里，疯狂朗读、聊天、喝酒，唱歌、睡觉、发呆。或表白，或致前任。这里有免费的美酒，好食，纸巾······

请不要再点火，让我们在书和热情中燃烧掉最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