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初见月

云自那次住在李老师宿舍后，去图书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她本就不爱说话，在同学面前像个小透明，下了课便钻进旁边的图书馆，也没有人察觉。

她每天翻着书页，窗外时不时有风吹过叶子落下，像是一天天撕落下的日历。

虽是暮春，可也终究还是春天，竞已有叶子落了。

她望着窗外，用小手拿起铅笔，在白纸上写下一排工整的小字：落叶和云扫。

随手将书夹入书中，离开时竟也忘了取出。

日子又过了许久，渐渐升起的温度褪去了身上的外套，初夏的雨欲来不来，空气有些闷热。

云呢？

她在书架间，鼻尖久久萦绕着墨香，她只觉清新，外面的闷热与她并无太大关系。

那天，她抽出了一本书，发现自己曾经遗落的白纸，便拿起，一打开，发现多出了一排隽丽的小字：秋山共月登。

落叶和云扫，秋山共月登。

这句诗本是云无意中读到的，只因中间有个云字，她便默默记住了。

她将那张纸收好，看了会书，听见铃声响了便迅速地将书放好回去了。

课上，云难得地走神了，她看见那张纸上的字格外好看，“字如其人”，这字的主人也很好看吧。

只是，云看不见，那一笔一画间，有些柔弱，每一笔都落得极轻。

云也没想过会再次看到那个字。

她在图书馆里，同样的书中，发现了新夹进的纸条。

“月下飞天镜”

大概是夜里来这写的吧。

云想了想，还是在下面补了句，“云生结海楼”。是李白的诗，她也很喜欢。

此后，她总能时不时在书中发现对方留下的纸条，总是那副好看的字，总抄下半句诗。云每次都将诗句补全，可她才四年级，读的诗虽比同龄人多一点，却也时常被难倒。云便问那位李老师，老师给她找了一本诗词的书籍。

岁月在半句诗的来回里静静流淌。

直至一天，云在图书馆里看见了一个伏在书堆中的女孩，和她差不多大，正埋头写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到来。

她轻轻走上前去，望见了纸上熟悉的字。

她顿时想要看清女孩的样子。

“你……你好啊。”

云不怎么同人交流，有些紧张。

面前的女孩身子微微一怔，似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云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面前的女孩转过头来。一张小脸上精致的五官让云看得有些痴——原来女孩子可以这样好看。只是，微蹙的眉似乎怎么也展不平，动人的眸里带着黯淡的星光。

“你好啊！”说罢，弯起的双眼微微流出光彩，“你是来和我一起看书的吗？”

云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她的确是来看书的，却没有想过还有一个人，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诗，都是你读过的吗？”想了想，云还是决定先跳过她的问题。

“那些诗?”女孩有些愣住了，随即更加兴奋，“是你？……咳咳”

女孩说着说着咳了起来，云这才发现，女孩很瘦很瘦，脸色很是苍白，一双小手关节分明。

她上前去抚了抚女孩的背，走进，女孩身上有一股中药味，云却觉得很清香。

“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爸爸说等我长大就好了。”

云听着眼前瘦小的女孩极淡的语气，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叫祁月，月亮的月，叫我月就行。”

难怪，那么多诗里都有月字。

“我叫云，天上云朵的云。”

两人在书堆里待了很久，云知道了原来越是校长的女儿。最后云要去上课了，她问，

“月，你不去上课吗？”

那双眸里的星光又暗了几分，“爸爸说我身体不太好，我平时在家一个人上课。”

“可是我好想和小伙伴一起上学，一个人好孤单啊。”

云理解，“孤单”与她从不遥远。

“我有空的话可以陪你。”云开口了。

月很高兴，仿佛久在黑夜里突然看见光明。只有云知道，看见光的不止她一人。

（图片来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