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后的历史

    一张不知何年何月何许人拍摄的照片，记录下的画面却是我曾认识的一位老人，在偶然间被我看到，唏嘘不已。

    即使没有时光机，我仍然能够想象并确认，这位老人在一出生也曾是父母的心头肉，也曾是某某某的挚爱，也曾是他年幼的孩子们曾经的偶像和靠山，他也曾不可一世，意气风发。

    可是时间这个罪人，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这一切。他的父母去世，再也没有人把他当作珍宝，忍受他的一切；他的结发妻子也离开人世，只有他自己还信守着白头到老的诺言；他的孩子们相继成家，不再视他为偶像和累赘，倒反像是一个累赘；他一个人在破旧的房子里，起床、吃饭、睡觉、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高原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寒风刺骨。老式破旧的房子没有卫生间，只有到外面上又臭又脏、水泥坑位的旱厕，这位老人出门不记得穿衣服，上了厕所似乎是忘了回家的路，一直在路口徘徊，整整一晚。

  发现这个秘密的不是家人，是邻居。不知道在这位老人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和记忆中，会为了自己可悲可叹的老年生活而感到痛彻心扉呢？虽然老人会经常性地“离家出走”，有时是三五公里外的某个超市，有时是十多公里外的火车站，但好在都是人多的地方，并且身上有子女联系方式，都被找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幸运，因为他走到了家后面没有人的山坡。不知道他在发现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是多么地慌张；不知道他在饥寒交迫的夜晚，嘴里呼唤的是谁的名字；不知道他在生命的尽头，脑海中最后浮起的是谁的画面。

    三天后，人们在山坡下发现了他的尸体，推测他应该是脚下一滑，滑到了缓坡，脸上是凝固的鲜血。我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不知道他的家人在送别他时是怎样的神情。

    他的父母、爱人不知道他最终是这样离开人世的，可是我、我们却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本书完整地参与了或记录了他的出生、成长、死亡的全过程，可他确确实实地来过这个世界，留下过一些痕迹。可是，这些痕迹、这些历史无意义得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照片拍摄者也许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和联系，不知道他的过去和正在经历的经历，可是却因为一张照片有了片刻的联系。镜头无意的记录，拍下一张无意义但却也有意义的影像，但却不能记录下照片背后的故事和历史。谁也想不到，一张照片能够引发我用简短的文字记录下这位老人的经历的某个片段，与拍摄者、老人发生了某种形式的关联。

  影像背后的历史，有谁见证、有谁参与、有谁能够证明这些存在的真实性？

  没有人。

  或许这就是历史。

注：真实历史与记录并非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