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感脆弱的现实击碎了丰满理想的网络爱情
过了好久,放在回车键上的食指终于按了下去。看着聊天框里刚发出的几个字,梁辉如释重负地把身体后仰,重重地陷落在阴暗的座椅里。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向对方发出见面邀请了,总被对方用各种理由拒绝,这一次的邀请简单直接,寥寥数字:“甜甜,我们见面吧。”梁辉已经等待着被再次拒绝了。
周围充斥着在虚拟游戏里战斗的激昂吼叫,鼠标噼里啪啦得声音像梁辉此刻杂乱的心跳,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晚上加餐的韭菜盒子味,某个脱了鞋子的臭脚丫子味,不顾及他人自顾抽烟的烟草味,男孩子身上汗流浃背的味道,女孩子身上浓郁的劣质香水味,还有久不打扫的厕所里飘进来的尿骚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三个月前,也是这件网吧,梁辉在QQ上认识了甜甜,两人聊的投机,便相互交换了照片,望着照片中清新秀美的小姑娘,梁辉感觉自己被爱之光包围,他鼓足勇气邀请与甜甜见面,被拒绝了,这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从此,他便扎根这间网吧,每天晚上十点之后便从断了电的大学寝室跑到这里,继续与甜甜聊天,十二点后,甜甜说她要休息了,梁辉心满意足地发过去晚安,然后倒在网吧的座椅上昏昏睡去。
快十二点了,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梁辉的爱情也到了快消失的时候,他望着好久没有回复的聊天框,有些口干舌燥,于是起身跑去网吧前台买水。前台的姑娘没在,于是梁辉走到柜台后面取了一瓶可乐,然后从裤兜里摸出来三块零钱,放到了柜台上,眼睛一瞥,瞅到了前台电脑上的聊天框,居然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梁辉赶紧扔下钱,转身离开。正巧碰到回来的前台姑娘:“大胖,我拿瓶可乐,钱放桌子上了啊。”
“好嘞!”大胖边说边抬起肥胖的小手和梁辉打招呼。大胖是网吧老板的外甥女,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一直跟着舅舅混,舅舅的网吧开哪里,她就在哪里看门,为了安全,每天晚上12点以后,舅舅会来接她的班。
想起屏幕上的那些内容,梁辉胃里感到一阵的翻腾,心想谁会在屏幕对面和一个满脸雀斑将近两百斤的大胖妞谈情说爱,还这么露骨?屏幕如同一叶障目,让虚拟世界的人们看不清真相。再次陷入座椅里,屏幕里甜甜的头像闪烁起来,一口水差点呛进喉咙,梁辉连忙点开对话框,果然,还是那几个字:“我这周都有课,下次吧。”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梁辉依然追问:“周末呢?我去你学校找你吧。”
依然是那个回答:“周末爸妈要来接我回家。”
梁辉歪着头想了想,输入道:“你就说周末有课,就半天,好不好?”
屏幕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消息再次发来:“十二点了,寝室要熄灯了,我要睡觉了,拜拜。”
梁辉看看时间还有七八分钟,知道自己不能在逼了,于是采取迂回策略:“可是我真的想你了。”
“你有我的照片啊。”
“可以视频吗?”
“室友都睡了,不太方便。”
“好吧,那你给我发一张今天的照片吧。”
没过几秒,甜甜的照片便发了过来,看着照片里温柔可人的漂亮姑娘,梁辉心里一阵痒痒,嘴角带着笑,敲道:“这个照片前天发过了,你发个今天的照片呗。”
对方发来一大串“无奈”的表情,然后又发来了一张穿着蓝色连衣裙白色球鞋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披肩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扬着,梁辉想象被那柔软的秀发轻拂脸庞的感觉,嘴角不仅上扬起来。
“我要睡了,拜拜!”后面是一大串的“晚安”表情。
“晚安。”梁辉在后面加了一串的红色玫瑰花。
接着对方的头像变成了灰色。
梁辉靠在椅背上,拧开瓶盖,仰起脖子猛喝了一口水,然后默默地看着发来的照片傻笑。
“嘿,帅哥,你手机落到前台了。”
梁辉回头看到大胖一脸错愕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手里还举着刚才忘记拿的手机,他接过大胖手里的手机,笑着说道:“谢谢!”
大胖仍是一脸惊呆地望着屏幕中的女孩,一言不发,梁辉看看屏幕里的照片,回头问道:“认识?”
大胖仿佛受了惊吓般:“不认识!”说完就慌不择路的跑了,肥胖的身体把过道里的椅子蹭的歪向一边,正打游戏的人头也不回地骂道:“瞎啦!胖子!”
看着远去的背影,梁辉嘀咕着:“神经病吧!”说完便锁了屏幕,靠在座椅上眯了起来,一会儿便进入了梦想。
清晨六点半,浑身酸痛的梁辉醒来,照例先去了躺厕所,然后走到前台,老板不在,自己取了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从兜里摸出钱,扔到了桌子上,正欲离开,突然脑袋中闪现出昨天晚上买可乐时看到的屏幕画面,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进入他脑袋画面的不是大胖和网友的污言秽语,而是在屏幕下方的角落里,一个QQ对话框的网名,在几个对话框里,分明有一个叫“萧剑”的网名赫然在屏幕下方的一角显示着。
梁辉拍拍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下,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只是跟我一样的网名而已,叫萧剑的多了。”即便这么说着,心里仍盘算着,每天12点就下线,从来不跟我见面,昨天看到照片的错愕表情,这一切太巧合了。看着静静放在桌子上的电脑屏幕,鬼使神差地,梁辉双击QQ程序,在弹出对话框里,光标移到了填写QQ号码的文本框里,然后,在下拉菜单里,他轻轻地滚动鼠标滚轴,直到那串熟悉的号码跳进眼中,心跳停止了一个节拍,一声大吼穿透耳膜:“干嘛呢!”
老板连跑带跳地冲过来,抢过梁辉手中的鼠标,对着他劈头盖脸的骂道:“干嘛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我这到处都是摄像头吗?想进号子里去,哥哥成全你!”
梁辉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使劲擦干手心里的汗液,眼睛不敢直视网吧老板,怯怯懦懦地说:“我,我,我买个面包!”
“买?还是偷?”
梁辉连忙指着桌子上的钱说:“买,买,钱,钱。”
网吧老板看着桌子上的钱,又看看梁辉唯唯诺诺的样子,虽然看着像犯了错,但好像也没偷啥东西,打量了一圈,对梁辉吼道:“杵这干嘛!”
梁辉如大赦一般,逃离了网吧,走出十米,老板追出来喊道:“诶,手机,手机不要啦?”
梁辉头也没回,疯狂地跑了起来。跑到桥上,他狠狠地将手里的面包和牛奶扔进了河里!“啪,啪”两声脆响,右边脸颊顿时肿起五个红色指印。头嗡嗡作响,脑中混混沌沌,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到现在也分不清现实与虚拟。
站在桥上,望着江水,良久,街道两旁的路灯“刷”的一下全灭了,朝霞把东方的云彩染成了血红色,梁辉望着熄灭的路灯和无人的街道,低声骂道:“傻逼。”然后,转身走了。这段虚拟的爱情,那部手机,面包和牛奶,还有那个QQ号,都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