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理小说】情深有话未曾讲（34）
第三十四章
周日清晨，陆鸣醒来，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早，就坐起半倚着床靠背开始看书。
枕边的丈夫洪戈翻了个身，眯缝着瞥了她一眼，“今天又没咨询，起那么早。”
“你多睡会儿，我醒了就睡不着了。”陆鸣伸出手抚了抚丈夫的头。
洪戈把身子往她身边拱了拱，嘟囔着，“不行，你醒着我睡不着，你躺下。”说着伸出一条手臂把她拽进被里。
陆鸣对丈夫的无理取闹哭笑不得，但也习惯了。结婚好几年，两人还跟恋人似的，有一个法宝就是亲密接触，比如每天上班前都会吻别，晚上争取同一时间上床聊聊天再睡，走在大街上不是牵手就是搂着腰，哪怕一方感冒了也绝不分床睡……
朋友见状都揶揄他们：“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么肉麻！”每次洪戈都自豪地说，“我家心理医生说了，白头偕老的夫妻97%都是这么做的！这有科学依据的，不信你们去度娘。”
“不用度娘，看你们这么恩爱，谁敢不信啊！”朋友起哄。
通常这时候一旁的陆鸣都笑而不语，其实这些习惯也是她培养起来的，本来洪戈也不这样。他是外科主治医师，白天要面对太多残酷的事，得时刻保持理智清醒的大脑。医学是理科，理科生大多都不太善于表达情感。
记得蜜月后第一天上班，两人都起晚了，急急忙忙出门，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陆鸣拉了拉洪戈的衣角，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于是俯下身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陆鸣飞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正好电梯门开了，这一幕被全电梯的人都看到……
“哎呀，手机忘了！”洪戈假装一摸口袋。电梯门缓缓关上，带走了那些表情复杂的邻居们。
陆鸣看着丈夫绯红的脸上显现出如释重负，忍不住笑出声来。洪戈瞪了她一眼，方才的情形虽有些尴尬，却让这个理科男感到一阵幸福的晕眩，从此他对接吻上瘾，出门要亲，到家第一件事也是亲亲又抱抱。这些举动在中国式婚姻中并不多见，中国夫妻缺少亲密感恰恰就是因为这些举动太少。
陆鸣放下手里的书，钻进丈夫的臂弯，两人抱到一起肌肤相亲，感觉无比惬意。
“最近医院怎么样？”陆鸣在丈夫怀里问。
这是他们早已成为惯例的周末交流时间。定期关心对方工作情况，对建立亲密关系有益，这点也被很多人忽略，有些夫妻多年还搞不清对方每天在干嘛，当工作与家庭发生冲突时，自然做不到设身处地的体谅。
“这阵精卫送来好几个病人，不同程度的自残。”
洪戈说的“精卫”，就是精神卫生中心，光靠心理咨询已经不能救治的病人会转介到那里。比如中、重度的抑郁症、躁狂，双向情感障碍，精神分裂，各种人格障碍等。如果不及时送治，没有药物介入的话，对神经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陆鸣叹了口气，“上礼拜我接手了个个案，是初中同学的同事的母亲，刚转介了。抑郁了半年多，开始有自杀倾向，家里实在弄不了了才求助，可惜错过了咨询的最佳时机，目前只能靠药物了，住进了精卫中心。”
“中国在心理咨询上还是需要大力普及，太多心理亚健康人群，怕丢脸装没事儿人，结果病不轻了才想到求助。”
“身体有点小毛小病都急急忙忙去医院找你们，心里有天塌的事倒硬撑着也不来找我们。 ”
“这也不能怪他们，你看人国外心理咨询都进医保了，属于社会福利，咱国家还做不到这点，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病花钱，很多人舍不得，也觉得没这个必要，所以你们咨询师的工作任重而道远。”
陆鸣点点头，表示认同。的确，目前付费来咨询的都是经济条件还不错的高知人群。别以为衣食无忧的人就没有烦恼，他们的烦恼说出来旁人觉着是矫情，也有一部分为了维持被人艳羡的状态，心里的苦水更没处倒去。可是，痛苦面前人人平等。
“前两天遇到你精卫做护士长的同学了，就那个小叶，她跟我说最近还有病人从中心逃走了。”
“叶子？我倒有一阵没跟她联系了。她好吗？”
“焦头烂额，逃走的病人正是他们重症科的，能没责任嘛。”
陆鸣想抽空得跟老同学联络联络，平日大家各忙各的没空交流，职业特殊性有些事情也不会在朋友圈里暴露。
“你呢？最近个案做得如何？何静给你介绍的那个还在做？”
“做着呢，昨天就是他。”
“哦。”洪戈知道咨询业行规，对于来访者的细节也不多问，“何静最近咋没动静了？以前不是总找你聚会啊。”
“不知道，她老出差，可能也忙吧。”陆鸣伸了个懒腰。
她知道丈夫对何静一向有偏见，理由是“长得太漂亮，压根不适合做咨询，容易让异性来访者移情”。这点陆鸣有点体会，这也是何静为什么后来去做团体咨询的原因之一吧。
“起床吧！咱去吃个brunch。”陆鸣刚想起身，又被洪戈拦腰抱住，“哎呀，再抱抱嘛。”丈夫继续撒娇。
“你说你个主治医生，刚还忧国忧民，一转眼就耍无赖。合适吗？”陆鸣一边挣脱，一边调笑。
“怎么不合适？床上你才是我的医生，病人现在求安慰。”洪戈不依不饶。
“你啊……”
一番温存缠绵之后，快12点了才洗漱出门。两人牵着手走到那个全天供应brunch的西餐厅，临窗正好有个空位，陆鸣刚想说运气不错，却有一对程咬金横空冒出来，眼看着要捷足先登，洪戈突然说：“那不是何静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陆鸣定睛一看，果然是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帅小伙儿，两人谈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
洪戈回头望了望陆鸣，“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正犹豫着，已经坐下的何静看到她了，冲她招了招手。这下不过去也不行了，于是陆鸣也笑着冲她挥挥手，走了过去。
身后的洪戈轻声问：“她不是离婚了吗？旁边那谁啊？”
“我也不知道，你等会可别乱说话！”陆鸣暗自叮嘱他。
何静站起来，笑吟吟地说：“老同学真巧啊！洪主任，好久不见。”对洪戈她还是有点打怵，“介绍一下，我男朋友，丘山。”她指了指身边的帅哥。
丘山闻言站起来，跟洪戈握了握手。
“难得这么巧，要不一起？”何静看了看陆鸣。
“不会打扰你们吧？”
“哪会！我还怕扰了你们夫妻恩爱呢。”
洪戈拉开椅子坐下，“何静都邀请了，你就别矫情了！我也好久没见你这位老同学了。”转脸对何静说，“我家陆老师常提起你呢。”
“是啊，最近咋没动静了你，忙什么大项目呢？”四人落座后，陆鸣问。
何静这段时间光顾着跟丘山置气，倒是真没忙什么，她岔开话题，“上次同学聚会我有事没去，你还没跟我汇报汇报呢！”
“还不是老三样，吃饭聊天唱歌，数老林最活跃。”陆鸣想起什么，“对了，叶子上次也没来，你跟她有联系吗？”
何静说：“前一阵她倒给过我电话，说是请我去他们那儿给病人做个团体咨询，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下文了。”
“我家老洪前两天在医院碰到叶子了，听说重症科跑了个病人，还有两个自残的，给送老洪他们医院去了，估计她忙处理这些棘手的事儿呢。”
何静和陆鸣你一言我一句热切地说着，身边两个男人完全插不上话，只好自己搭讪起来。
丘山先开了口，“洪主任在哪家医院？”
“叫我洪戈好了，在中山医院，外科。还没请教你是做什么的？”
“我做装置艺术的。”丘山大致解释了一下他的工作，很多人对这个领域并不熟悉。
洪戈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还挺有意思的，有机会办展我们来参观，也了解了解时髦艺术。”
“随时欢迎！我下月去法国就是筹备年底的一个展，到时候邀请您和夫人同来。”丘山说。
“说好了，一定通知啊。”洪戈转而向还在喋喋不休的两位女士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老师们可以先点餐吗？服务员望咱这桌半天了。”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不错，丘山功不可没，他讲了不少在法国生活的趣闻，有些连何静也是第一次听说，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临走，洪戈拍拍丘山的肩说，“今天跟你长了不少见识，很期待看你作品啊！”
又寒暄了一番，四人在餐厅门口道别。
回家路上，陆鸣说，“看起来你还挺喜欢那个小伙子的。”
“何静总算靠谱一回，这次眼光还不错！”
陆鸣用胳膊肘兑了他一下，“你看你，老说人家的。”
“那帅哥挺年轻的，看起来比何静小啊。”
“那怎么啦，姐弟恋正流行呢！再说看着年轻未必就真的比她小，说不定人家驻颜有术，哪像你，一看就是大叔，嫉妒小鲜肉了吧？”陆鸣戏谑道。
“好好，我是老腊肉，行了吧！”洪戈也不示弱，“你不就好这口吗？”
这对欢喜冤家总有逗不完的乐儿。其实，他们也有过一段纠结的岁月，有关孩子的问题。陆鸣生育有问题，这是结婚前洪戈就知道的，但他还是毅然求婚了。
陆鸣走上心理咨询这条路也缘由于此。大学开始恋爱多年的男友家里知道她这个情况后，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之后迟迟没能步入婚姻，陆鸣也曾一度陷入轻度抑郁，为了自救她看了很多心理方面的书，渐渐开始对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最终走上了咨询师的道路。
不少人说咨询师自己心理就有病，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人生在世，谁能说自己一点心理问题没有呢？只不过有人极力回避，有人积极面对罢了。能走过人生低谷顽强站起来的人，才更有力量，也更有同理心去理解别人的痛苦，不是吗？陆鸣个案做得很成功，不能不说有那段经历的功劳。
至于洪戈为什么明知道跟陆鸣结婚今后很可能做丁克，还是跟她求了婚呢？
洪戈生于医生世家，从小父母忙于医院工作常没空照顾他，就把他丢给爷爷奶奶。二老也是医生出身，家里的氛围一直是冷静、理智、井然有序，如果一定要说少了点什么，可能是轻松欢快的温情吧。
洪戈的童年，可以说基本是在一个成人思维的环境里长大的。从小他就是众人眼中乖巧的孩子，小学一年级已经开始自己上下学，到了初中他回到三口之家，父母加班不在家时他学会了自己做饭，完全就是个小大人。但是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让洪戈觉得很累，直到陆鸣的出现。
他们相识于一场医院内部培训。现今医患关系恶劣是众所周知的，为了调节员工的工作情绪，院方组织了一场舒压的团体咨询，陆鸣就是当天来的咨询师之一。她有如春风拂面的温柔令洪戈倍感亲切，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妻子吗？
那次培训之后，洪戈留了陆鸣的手机，几次以讨教为名约她出来吃饭。陆鸣渐渐察觉他有追求之意，抢在洪戈表白前不经意透露了自己的问题，望他知难而退，她不想再承受一次临阵脱逃。
岂料这并没有吓跑洪戈，他单腿下跪郑重地对陆鸣说：“请相信一个医生的承诺，我对希波克拉底起誓，会对你救死扶伤一辈子！”
陆鸣听这话顿时泪眼滂沱，她说：“这是我听过的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不，这不仅仅是情话，更是誓言！”洪戈牵起她的手，坚定说。
相爱容易相处难，婚姻中难免有磕磕碰碰，他们也不例外。但每次争吵之后，陆鸣都会想起洪戈求婚时说的那番话，两人也能及时向对方认错，随着相处渐渐了解对方脾气，争执也就越来越少了。
笔者小记 • 漫咖啡
今夜又是最后一个离场，午夜空荡荡的街，飞驰而过的路灯，让心情在电台情歌中沉溺。城市哄睡了爱情，你们或许已在梦乡，而我在回家的路上，默默感谢没有放弃我的你们……
前日的落樱送给你，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