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谣（2）
二、少年子桑
江北是皇城颇负盛名的捕快。中元城一年内连发三起命案，折损的皆是朝廷官员，此事重大，江北因此被派去协助中元衙府。
江北刚到中元城，就遇见了苏暮南。
苏暮南以狼狈的姿态闯进他的视线，她正四处躲避人贩子的围追，慌乱间跳上了江北所在的马车。
他救了她。
苏暮南从小就在人贩子手底下过活，被买或被卖，经常遭人殴打，长年累月的伤势终使她的身体一天不比一天。
江北私下找了很多郎中，却都不见好转，开的药治标不治本。看着天气渐渐入秋，苏暮南越来越畏寒，他眉间的川皱也愈深。他总是抱着苏暮南说，“再等一两个月，我带你回皇城，看最好的郎中，你会没事的。”
有个大夫曾私下对苏暮南说过以她现在的状况怕是撑不过来年秋天，她涩然听着郎中话语中的怜悯，不置一词。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幼年在养母家曾被关至冰窖中两天两夜，导致如今落了个畏寒的毛病，一点风寒便可要了她的命。
她也知道江北在怕，有时她睡得久了些，他就会惊慌地将她摇醒，看着她睁开惺忪双眸，才挠挠头暗笑自己神经质的举动。
江北越来越心急查案，常逼得手下一干人彻夜不眠，虽有不满但见到领头的三天三夜未曾合过眼，便是再多的怨气也只能默默咽回肚子里。
今早鸡刚一打鸣，睡眠严重不足的一干人又被江北拖着去了案发地。张府内摆设还是张寻被害时的模样，未动分毫。
“马幀。”江北突然叫了一声，靠在门框边昏昏欲睡的马幀一个激灵，揉揉眼，抖开手中捏皱的书卷，看了一会，道：“张大人两月前在中元城置办过一处私宅，但国律明令禁止朝中官员私下买卖宅田，府邸皆由朝廷授予，因此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
“属下还查到张大人买下宅邸后将它送给了烟雨楼的如烟姑娘。”
“哦？”江北绕过几案，忽见案上烛台旁边摆着一支还未燃过的蜡烛，江北拿起蜡烛，边把玩边问道，“那如烟姑娘可曾来过张府？”
马幀道：“如烟姑娘倒是一次都没来过张府……江捕头怀疑她？哈，那如烟姑娘我见过，弱柳扶风的美人儿，怎会杀人呢……”
江北放下蜡烛，“这么说来，张大人算是独居了。之前两位大人呢？”
马幀讶于江北思绪的跳脱，怔然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之前两位大人皆在来中元城的两三月内遇害，妻儿都在故里还未来得及随迁，也算独居。”
李仵作在这时开口道：“据我所知，之前两位大人皆是品性刚正之人，作风清廉，生活起居亲力亲为，因此府上基本没有仆人伺候。而张大人私买宅邸，不想让人发现必定会撤退派来保护张大人的随从，凶手……正是钻了这个空隙！”
“没错。”江北点头，继而问道，“之前派去调查药铺的进展如何？”
李仵作应道：“迷药很少人会去买，调查起来比较容易，只是……买迷药的几乎全是经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徒，青楼的老鸨偶尔也会买，其中烟雨楼的老鸨买的数量比同行要多出几倍。”
“包括艾草、曼陀罗花、生草乌等迷药制成成分，买的基本上也是这些人。”
马幀惊呼：“烟雨楼？那……那如烟姑娘岂不有嫌疑了？”
“不，如烟姑娘还不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众人望向江北，听得他道：“漏了一个点，药铺中，大夫也有嫌疑，他们是最容易得到迷药的人，而且，这一类人最不会被人怀疑。”
江北多日来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他吩咐马幀道：“倾整个中元衙府之力，暗中追查城中所有郎中的行动轨迹，还有，匀部分人出来暗地跟踪如烟姑娘，不要打草惊蛇，那如烟姑娘……对我们或许会有所帮助。”
这只是第一步。江北呼出一口气，只觉头突突地疼，按了按额角，江北遣散了众人。
回锦莱客栈的路上江北特地跑去中元最大的酒楼买来苏暮南爱吃的糕点想着她鼓着嘴眉眼弯弯的模样，江北不禁柔和了目光。而在他揣着热乎的糕点里客栈没几步时，便见苏暮南与一男子面对而站，似是说到什么好笑的，苏暮南不禁笑开来，刹那柔情溢满眼底。
对面而站的男子确切的说该是少年，十七八岁模样，眉清目秀，头带医帽。江北却怔愣在原地，恍了神。苏暮南给人印象无外乎是温婉，对事待人一直是平平淡淡的，无大喜亦无大悲。但江北知道苏暮南的平淡只是因为她不在乎，他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见过如此生动的神情，像在冰川上开了一朵南国的花，即使他待她百般溺宠，也未见她那般真心开怀地笑过。
他知道的，苏暮南对他一直都是平淡的。他是捕快，阅尽千人，苏暮南的一个小小举动他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原来，究尽人心，也会伤己。
待苏暮南看见江北时，他已经站在跟前，伸手替她拢好散下来的发，向她询问：“这位是……“
对面少年咧嘴笑开，道：“我叫虞子桑，这里虞氏药铺的大夫，刚才见暮南姐姐晕倒在路边，给看了一下，暮南姐姐的身体……“虞子桑停顿住，眉头皱起，苏暮南抢过话头，“子桑，你不是还有急事吗？我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忧。“
虞子桑经她一提醒，才猛然记起还有事未办，挠头道：“那我先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