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回首(上)
第二章 旅程
与林亦然一起同行的女孩叫柯爱萍。其实林亦然与柯爱萍并不相识,虽然他们的父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但她俩却不是一个学校的。林亦然毕业于一中,而柯爱萍是二中的学生。
八十年代,几乎没有家长因为孩子考上大学而去送孩子到学校报到的。因为每个家庭都有好几个孩子,父母根本顾不过来。于是两家的家长一合计,林亦然和柯爱萍就成了旅伴。毕竟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单独出门的孩子。
1044次列车,从乌鲁木齐南站是晚上11:45发车。车上人非常多,林亦然和柯爱萍的座位是挨着窗口的双人座。她们对面坐着的是两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男孩。
火车开动了不长时间后,对面的男孩们便开始与她俩搭讪。稍微胖一点的男生说:“HI,我们是乌鲁木齐二中的,要去西安上学,你们俩也是去上学吧?”林亦然没有说话。
另一个瘦一点的男生颇有点自来熟地跟着说:“我一看你俩就是学生,咱们四个人刚好凑一副牌。呵呵!”林亦然还是没有说话,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对方。
林亦然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和陌生人说话是爸爸的嘱咐。况且林亦然比谁都知道,只要一接对方的话茬,那么谈话便会毫无悬念地继续发展下去。比如:你们是哪里人啊?终点站是哪里啊?在哪个学校上学啊?等等。在这一点上她很有经验。旁边的柯爱萍其实也挺闷的,也不说话,这点颇让林亦然满意。
两个男生见对面的两个女孩子都不说话,有点不太好意思,胖男生讪讪地接着说:“我们是西安C大的……你们呢?”
“K大”柯爱萍终于开口了。
林亦然看着柯爱萍和两个男生开始说话,心里末名地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也许是林亦然一直的沉默让柯爱萍不自在起来,柯爱萍后来也不在说话了。对面的两个男生几次想张嘴,最后也只是他们俩人自己闲聊着。
很快,列车转入夜间行驶模式,大家沉默着开始各自打盹。
林亦然和柯爱萍买的是学生硬座票,一晚上其实挺辛苦的。两人都趴在小桌板上睡觉,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她俩虽然话不多,但配合倒是挺默契的。林亦然洗漱,柯爱萍看着东西。林亦然回来了换柯爱萍。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C大胖同学洗漱完毕,再次热情邀请林亦然和柯爱萍吃早餐,林亦然摇摇头,轻声说:“谢谢!我不和陌生人说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其实挺没礼貌的。
没想到胖同学不但没恼反而笑了,他乐呵呵地说:“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熟人一开始不也是陌生人嘛”!
林亦然没有接话,但心里是赞同这这句话的。
这世上哪里有一见面就相熟的人呢?即使是远方的爱情不也是要和一个陌生人开始吗?
想到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很很爱自己的陌生人,林亦然的脸上有点发烫,她羞涩地将头转向窗外,沉默地吃着自己带的早饭。
林亦然不是没有礼貌的女孩,相反,她非常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因为她生的漂亮,上学的时候总有男生来骚扰她。初中她转学到一中时就曾在学校里引起过不小的波澜,一是因为她转学时考试成绩特别好,二是因为她长的特别引人注目。
十三岁的林亦然身高已经一百六十公分,身材高挑婀娜,比例匀称。林亦然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五官精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学校里多的是想与林亦然认识的男同学。有些学生甚至还在林亦然放学的路上拦截她与她搭讪。
后来,林亦然班上有个女同学发生了一个小事故。有传言说是学校里的几个小混混尾随她出事了。有一天女同学没有来上课,然后接连好几天都没有来上课,最后女同学人是来了,但却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性情与之前完全不同,几乎不和同学们说话了。至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确切的说法。但林亦然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一定与这个女同学平时活泼热情不拘小节有关。
渐渐的林亦然变了,她变得更不怎么和人说话了。
一路上她同柯爱萍都没怎么交流过。
旅途很无聊。大多数的人要么聊天,要么聚在一起打牌,也有一部分人在打盹儿。有一个过道坐着的估计是一起去上学的同学,非常热闹地玩击鼓传花游戏。不过他们传的不是花而是一条绑成一团的围巾。击的鼓也是用一只饭勺敲打一只碗。输的人唱歌。一群人玩的不亦乐乎。
林亦然和柯爱萍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基本不太活动。对面的二个男孩也无聊地参与到隔壁的一桌牌局里。林亦然自己都觉得很没有意思。
那就睡觉吧,反正无事可做。
迷迷糊糊中,林亦然被人推醒了。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发现是对面的瘦同学。瘦同学一脸紧张地说:“同学,你快看看你这位同伴吧,她怎么了?”
林亦然莫名其妙,同伴怎么了?同伴?同伴不就是柯爱萍吗?林亦然侧过脸,发现柯爱萍此时正坐在她身边,脸距离小桌板很近,似乎在纸上写东西。
很正常啊!林亦然觉得对面瘦同学有点莫名其妙。
但瘦同学的眼神中透着一种焦灼的神情。
林亦然伸手推了推柯爱萍,小声说:“你在干什么?”柯爱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林亦然这才蓦然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是有点怪怪的,有一种茫然也有一点肃穆,更有一种空洞的感觉。柯爱萍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再一次低下头继续写写画画。
对面瘦同学满眼探询地望着林亦然,林亦然只好伸头看了看柯爱萍正在写着的信纸。柯爱萍的手和胳膊基本盖住了写字的纸,看不太清楚,但隐约好像有‘遗言’和“死”等字样。林亦然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好在柯爱萍一直在纸上写东西,再也没有抬头,很安静。
对面瘦同学估计是当着柯爱萍的面不好说什么,脸憋的有点红。林亦然感觉有点滑稽,心下暗想:至于吗?柯爱萍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必要急成这样吗!
林亦然继续打瞌睡。
第三天早上,林亦然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她睁开睡眼,使劲揉了揉,这才发现整个车厢里拥挤不堪,柯爱萍两只脚横跨在通道两边的座椅上,正挡住所有来来往往准备通过的人。
因为是早上,有上厕所的人,有去餐车吃饭的人,有些比较着急的人推推搡搡的,吵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林亦然着实吓了一跳。对面的两个男生好像也是刚刚才醒,一脸懵懂的正在张望。
林亦然窘迫极了!怎么说柯爱萍也是十八岁的姑娘,这样横刀立马的架势,哪里还有一点淑女的形象?哪里还有一点读书人的体面?怎么了这是?
她连忙站起身来,扯了扯柯爱萍的衣服,小声地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柯爱萍挥手推开林亦然的手,一点没理她,还是很强硬地站在过道中,挡着所有的人。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嘴巴咧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不停地喊着:“我要尿尿,我要尿尿”,中年男子满脸的焦急和愤怒,旁边好多人都在指责柯爱萍,拉拉扯扯的,不可开交。
有人看见林亦然跟柯爱萍说话,立即把矛头指向林亦然。
“怎么回事,你认识她?”
“你们是一起的吗?”
“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
“好好的大姑娘,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啊”
“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怪可怜的”
“再怎么说也不能不让其他人走路啊”
“干什么呀,我还要着急上厕所呢”
……
一时间,整个车厢内乱作一团。
“让一让,让一让,列车长来了”,有人嚷嚷道。
列车长是个中年男人,他没有说话。他身后跟着的乘警很严肃地大声说:“下来、下来,都安静点。”一时间,嘈杂的车厢安静了。二个乘警相当强硬地将柯爱萍从座位上拉下来。
列车长威严地说:“谁认识她?有没有和她同行的人?”
林亦然还一脸懵圈地没有反应过来呢,但周围有好多旅客却把目光都转向了她。
林亦然怯怯地举起手,小声说:“我”。
列车长看了她一眼,目无表情地说:“跟我来”。
二名乘警拉着柯爱萍,跟着是列车长,最后是林亦然,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车厢。
她们来到列车长休息室,随后又进来一位女士,看样子应该是名医生。她伸手摸了摸柯爱萍的额头,柯爱萍反抗的很历害。若不是二位乘警拉着她,医生根本到不了她跟前,更别提摸她的额头给她检查了。
貌似医生的女人问林亦然:“她什么时候开始行为异常的?有病史吗?”
林亦然想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但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是旅途同伴?
可林亦然真的不认识柯爱萍啊!
林亦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都被吓懵了!
医生很同情地看着林亦然,摇了摇头。
后来医生不知道给柯爱萍吃了什么,过了半个多小时后,柯爱萍渐渐安静了下来。
列车长指着林亦然说:“你留下。”又对两名乘警说:“你们留一个人就行。”说完其他人都出去了。
林亦然哆嗦着,眼睛里噙着泪,她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柯爱萍却像是很愤怒,她一把抓住林亦然的小手臂,抓的非常紧,林亦然感到她的指甲仿佛都掐进自己的皮肤里了,林亦然哭出了声。留下的一个乘警赶忙上去拉开柯爱萍,但柯爱萍说什么都不放开林亦然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列车广播里的女播音员亲切地说:“旅客们,大家昐望已久的古城西安马上就要到了,请大家检查自己的行李物品,以免丢失……”
林亦然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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