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座孤坟。

天阴得厉害，苍茫开阔的天地中杂草丛生。

坟头墓碑上潦草刻着几个字：亡父‘戚和颂’之墓。

若是有人路过此地看到此碑，必会叹一句：此人竟与前太师同名，这名字，果真不吉祥。

东蔓并未清理坟前的杂草，只呆站在坟前，掰着手指数了数。从父亲身死到现在，已经有近十个年头了。

父亲生前有三愿：一愿太平盛世，百姓安康；二愿君主圣明，官僚清廉；三愿戚家和乐，子孙膝下长相伴。

现今父亲已身故，戚家众生颠沛流离，好在如今华思在她的照看下过得还不错。

“父亲，华思如今过得很好，她的夫君对她甚好。当年我说要嫁与一个无名之士，您说我胡闹。如今她却做到了，也再不任性了，膝下儿女也懂事听话。您开心吗？”

东蔓缓缓靠近坟前墓碑，摸着那几个潦草的字。

“父亲，您生前是不是得罪太多人了，怎么他们都不见得我们戚家好？”语气竟是小孩子般嗔怪撒娇。

她又垂下眸，她这又怎敢怪父亲呢？她惹的那一个，才是罪魁祸首。

“皇上日日早朝，勤勉努力，百官也不再日日诤谏君王德行一事。您的第二个愿望，也就算完成了吧？”

东蔓在墓碑旁坐下，将身靠在墓碑上，就这么往前望去，除天与地，她什么也看不见。仿佛这茫茫天地间，唯她与此墓碑耳。

“父亲，都是我不好，您生前最大的错误，便是将我带回家吧？若是没有我，戚家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局面。”

“父亲，您看，您坟前虽杂草丛生，可这天下一派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是您希望的，对吗？”

这三个愿望，到现在，已经是她很努力所能达到的局面了。

“父亲，我学会了舞剑，我学给您看好不好？您曾说作为您的女儿，不需要会这些，可我知道您最想的就是能有人继承您的古云剑。”

东蔓拿出古云剑放在坟前，缓缓跪下，拜了拜，又倏地将古云剑拔出剑鞘。古云剑闪着森森寒光，以前父亲最骄傲的便是宝贝般的拿出古云剑，告诉他们，古云剑乃崆峒石所制，锋利无比，也曾杀敌无数。他也叹过此剑在太平盛世，可惜了锋芒。

像是呼应谷云剑的出鞘，竟是平地一声惊雷响起，震耳欲聋。东蔓眼也不眨，似是没听到般，做了个起势的姿势。

“一势，站而后定。”

大雨倾盆而下，东蔓的剑在雨中丝毫不滞，剑舞如星流般畅快。身形飘然，剑光亦随之而动，明光闪烁，遮挡住她的白袍黑发。

“六势，破而后立。”

雨势渐大，东蔓却没有丝毫躲闪，也没有要去避雨的迹象。那剑光在与雨势抗衡间，逐渐被湮没。东蔓在雨中已看不清前方，索性闭起了眼，这套剑法，她闭着眼也能完成。

“九势，让而后战。”

漫天大雨中，东蔓听得远处一阵马蹄惊响。“来了。”东蔓心中一颤，手中之剑突然间如铁石般重，但她还是坚持挥舞着。

“十势，满而后空。”

马蹄声太急，急得她都无法想象来人会来得有多快。只听得一个她这一生最熟悉的声音随着马蹄声传来：“东蔓，东蔓，你在这干什么？停下！”

声音的主人她是以前日思夜想的人，那时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欲除之而后快。更想不到的是，她有这个机会之后，却舍不得。

多可笑。

多可悲。

“父亲，我现在很累，我能来找您吗？您还要我吗？”此套剑法舞完，希望父亲此生了无遗憾。

而她的愿望，早就不重要了。

东蔓淡然的看着疯狂奔向她的人，将手中剑身转向，对准心脏刺了下去，瞬间红血粘满白衣，在古云剑的映衬下，灿烂夺目，雨水也冲刷不掉的刺眼。她倒地前身形晃荡，有一封打开的书信掉落。

纸张泛黄，墨迹浸晕在雨水中。这是父亲当年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的时候，她给的回函：

“小女不要这生辰之礼，只祈求上天能实现小女三愿：

一愿父亲长命百岁；

二愿戚家永世长安；

三愿小女能与夫君平安喜乐，白首到老。“

无一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