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黑面
漫天的黄沙飞舞,朦胧了视野,发出阵阵的哭号声,远处隐约可见的地平线是一座座起伏不定的丘陵。黄色贫瘠的边塞广阔无边,却又像一个狭小囚笼一般困着穷凶恶徒。
“二两酱牛肉,一壶烧酒,小二麻利点!”
一个黑脸大汉往桌边一坐,好似完全不怕身下的破旧长凳散架似的扭了扭屁股。
“哎,好嘞,爷您稍等”
一个瘦弱的黄面小生肩上搭着抹布有气无力的回道,一眼看到桌边那个壮如熊的高大身影,小眼睛精光一闪,连忙小跑而来,开口笑到:
“原来是庞爷啊,庞爷今日来咱这喝酒可比平常晚了些,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黑脸大汉煞眉一挑,斜视着身旁这个弓着背的伙计,随后下巴冲着桌面微微一抬,只见那桌子上乍一看干干净净,细看之下却落着细细的一层灰。小二连忙会意,轻手轻脚拿起抹布擦拭了起来。
“因为什么耽搁了一会,你可比我清楚得多”
听得黑脸大汉略有嘲弄和自得的声音,小二手上动作一顿,眼神闪烁,连忙擦完桌面,抬起头来:
“这么说来,那韩贼子已经被您给收拾了?”
“哈哈哈,不仅那人,那家伙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子一女,连带着五六个家奴,都已经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小二听得此话,浑身一震,眼底净是恐惧。
“不过他那女儿倒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哈哈哈!”
黑脸大汉眯着眼睛大笑了两声,随后话头一转,瞪了那小二两眼:
“你怕个裘,斩草要除根,不把他们都杀了,让人告到那穷酸衙门,老子少不了又要被那黄眼县令敲一笔”
黑脸大汉闷声说完,从怀里一掏,白花花的一摞银票攥在手中,随手抽出三张,顿了顿,又拿回一张,把那两张银票递给小二,说到:
“通报消息有功,赏你的 . . . 那张上面沾了血,你拿了会有麻烦”
“哎哎,多谢庞爷为小的着想”
小二战战兢兢接过银票,左右望了一下,揣进怀里,噔噔蹬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碟牛肉出来。
见小菜上桌,黑脸大汉迫不及待夹了两片厚实的牛肉塞进嘴里,小二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今天掌柜新进了一批佳酿,小的先给您温上一碗,待会就上”
一听有好酒,黑脸大汉顿时一喜,但又眉头一皱
“才一碗?也罢,先上着,给爷尝尝是何滋味!”
小二苦笑到:“这佳酿掌柜的看得紧,一次不能拿太多,爷您先喝上,喝完小的再给您续”
说完便进了后厨,等了一会酒便上来了。
酒刚放到桌上,便听“吱呀”一声,酒肆的门便被推开了。待得黄土飞尘散去,黑脸大汉定睛一看,一个裹着严实黑布的高瘦人影站在门口,他看到这人奇怪装束,顿时心生疑惑,何许人也。
推开门后,高瘦男子抖了抖身上的沙土,向周围看去,酒肆里坐着两个食客。
说是食客倒也不尽其然,门口那人佝偻着身体坐在桌旁,双目呆滞,双手不沾桌,放在两侧,手干的像木柴一般,手指却粗大得很。
周围的凳子很干净。桌上没有吃食,只有厚厚的灰尘。
高瘦男子径直走向有食物的那一桌,带起一阵风,坐在那黑脸大汉对面,两人隔着一臂宽的桌子。
黑脸大汉,眼睛微眯,心里暗道: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高瘦男子先是盯着对面碗里的酒看了一会儿,然后忽地伸出手,捏起一片肉丢到嘴里。那手白皙如玉,但指尖却像鹰爪一般尖锐。
黑脸大汉看在眼里,额头渗出几滴汗珠,抱拳说到:
“这位兄台看着面生,不知是哪里人?”
只见对面的高瘦男子不予理睬,不断地夹着肉,一块接着一块吃,约莫吃了五六块后,才抬起。男子面容普普通通,颧骨高突,眼睛狭长。
“外地人”
听得此话,黑脸大汉瞳孔微缩,面色一白,但又马上恢复平静,挥手叫来一直在一旁的小二,说到:
“我与这位兄台一见如故,快快为他倒上一碗美酒来!”
小二看到此景,连忙点头,刚转身时却看到黑脸大汉向自己使了眼色,顿时面色微变,眼神闪烁。
不一会,小二便端着一碗酒上前来,恭敬地放到高瘦男子的面前,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即便是一直面无表情的高瘦男也微微动容,眼神微亮,向前微微探了探鼻子。
趁此机会,黑脸大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小二,只见小二站在对方身后,冲他微微点头,露出了奸笑,他才神色大定,冲着面前的人笑道:
“兄台有所不知,这偏远之地鲜有人来,庞某倒是好奇兄台来此边疆所为何事?”
高瘦男子听到此话,收了收脖子,抬起头来,淡笑道:
“呵呵,在下受此处的一户富商聘请,前来收一匪徒的项上人头”
黑脸大汉神色一僵,强装镇定道:
“哦,不知这匪徒叫何名讳?”
“此人名讳我倒是不知,不过知道旁人唤作他‘黑龙’”
高瘦男子笑道,话头一落,手指微动,只见身后的小二顿时双目圆瞪,脖颈处出现一丝血线,随后慢慢扩大,一颗大好头颅顺着肩膀滑落了下来。
店中那“食客”看到这一幕,眼神不再呆滞,但却也没有大惊失色胡乱吼叫,只是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黑脸大汉看着那小二瞬间身死,而眼前的人却只是动了动手指,冷汗直冒,额头青筋暴起,看着眼前微笑的人,好一会才颤声道:
“兄,兄台这是何意?”
“肉不错,不知这酒又如何”
“兄台一尝便知,又为何杀那伙计”
黑脸大汉目光闪烁,缓声说道。只见对面那人却一笑:
“我这是温酒,你那是凉酒,既然你请我喝酒,我又怎么能让你喝凉酒呢?”
说到此处,高瘦男子笑容一收,冷声说到:
“你来喝我这酒”
听到此话,黑脸大汉面色煞白,浑身微颤,片刻后将手送进怀中,对面的人微微一笑,双手抱胸,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受到偷袭一般。
黑脸大汉微颤着手,将一摞银票放到桌上那一碟牛肉旁边,沉声说到:
“这肉,都是好汉的,这酒,咱就不喝了,好汉意下如何?”
高瘦男子瞥了一眼那银票,嗤笑道:
“肉,我要吃,你这酒,我也喝定了!”
“你!!!”
黑脸大汉大喝一声,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腰间,却摸了一空,顿时一惊,此时对面的高瘦男子右手一晃,残影闪过,白玉鹰爪便掐住了黑脸大汉如大腿般粗壮的脖子。高瘦男子提着脖子将其按在桌上,右手食指与拇指刺入黑脸大汉的后颈经脉中,使得掌中之人无法动弹,而后便轻声说到:
“你那腰刀在韩府办事时,便落在那里了,蠢货”
黑脸大汉此时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此人,心中明悟,原来此人在自己踏入韩府之中时,就已经暗中跟着自己了。他嘴角血沫流个不停,面色发青,神志模糊,艰难的说到:
“你,你也不是”
话没说完,黑脸大汉便气绝身亡了。
高瘦男子松开手掌,从尸体上撕下一片衣布,擦拭了一下右手,又整理一番衣服,衣领中露出一张悬赏令的一角,模糊可见的发令者后印着一个韩字。
“看了一出好戏,倒也是不错的报酬”
说完嫌弃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尸体,将对面的酒拿起一饮而尽。
“好酒!”
屋外的那个瘦弱的“食客”地站在门口,不知时被风吹的还是怎么的,战战兢兢地抖个不停,自从那小二掉了脑袋,他就赶忙跑了出来,只听到里面吵闹了片刻,便没了动静,站了半晌,心生奇怪,便壮了胆子打开门往里面一瞅,顿时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突然悄悄走进去了,关上了门。
不到片刻后,有人踢开酒肆门,跑了出来,正是那瘦弱男人,怀里揣着一摞浸了血的银票,激动不已地跑向远处,消失在了漫天黄沙中。
酒肆的门摇摇晃晃的随风沙摆动着,透过门往里一看,只见一具无头尸体横躺在里面,旁边的桌上还挂着一个黑脸壮汉,而在桌旁的的地上趴着一个黑衣男人,显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人面色发黑,七窍流血,口边全是白沫,下巴抵着地面,表情狰狞,眼珠子瞪圆了朝着门口方向看去,仿佛要看穿那朦胧的漫天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