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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 你上海了我,却一笑而过

2017-05-06  本文已影响608人  李布波
简书

“叮”的一声响,火车停站,车门打开那一刻热浪差点把她拍晕。

下午两点,太阳从浑浊的空气里直勾勾地扔出几把利剑,该死,她竟然忘了带遮阳伞,早晨擦的防晒早已失效,这无异于让她裸奔。她眉头紧皱,铁道上有被太阳烤干的尿骚味。

其实,这一切都是薛丽熟悉的,干燥的热风,灰蒙的楼房,拥趸的街道,只是她好几年不在春天回来了,一时没有找到感觉。

家乡,在她的印象里只剩下春运的拥挤。

她的母亲生病了,一个人在家熬了一个多月才跟她讲,这次她请假回来是要带母亲去医院做检查。

她家在镇上,从市里的火车站还得转一个小时的车。她没带什么行李,这次走地匆忙,只收拾了几身自己不穿的衣服给母亲带回来。

你也不要觉得她不孝,这是她家几代人的优良传统:不穿的衣服坚决不能扔,必须带回家来。自打外出上大学开始,到现在工作第五年了,她倒是没有忘本,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母亲说做人和穿衣一样,不能只考虑自己,要想衣服不穿之后别人还能不能穿,所以学生时代她买衣服都选基础款,黑白灰丝毫不耽误母亲在工厂干活穿。

现在没人日日在背后唠叨她了,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个月7成的工资都被她换成了衣服,她那间小房子里衣柜占了半壁江山。

买衣服也是她的职业,服装设计专业毕业的她现在是一名陪购师,好听一点,你也可以叫她形象设计师,主要工作就是陪顾客选衣服。

在上海,相亲、面试、典礼,你有任何需要盛装打扮的场合都可以找Shirley服务,她喜欢客户叫她Shirley。这份工作保证了她日日稳居微信运动排位赛第一名。

也许,从十八岁饿着肚子用饭钱买下第一本时尚杂志开始,她就已经选定了日后的生活方向。

小区外的老槐树底下依旧聚拢着村里的老头老太,她远远地望过去规模好像有减少的趋势,走了几个,又添了几个脸生的小孩。

薛丽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那些老人都认不出她来了,嗓子眼里嘀嘀咕咕地猜测这是哪来的姑娘。

的确,她这几年的变化挺大,减掉了了15斤肉,割了双眼皮,还跑韩国微调了鼻子,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估计会打断她的腿吧。

她受不了这群老头老太的上下打量,急匆匆地走几步拐进了自家的小区。她还记得她高中早恋的悲剧就是这些无事闲人打的小报告。

母亲的胃坏了,她们没有熟人,在医院排了一上午的队才检查上。在化验科等结果的时候,母亲竟然眼尖地看见了小米,还激动地喊了她的名字。

米洋洋是薛丽的同学,她们在一个镇上念的小学和初中。念书的时候小米是学校的校花,总有一帮男孩子鞍前马后的围着,她家庭条件不错,一天换一身衣服来上学,像个花蝴蝶,这让青春期的薛丽产生过嫉妒心理。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小米学习成绩不好,中学分流考试以后就到一个专科学校学护理去了。毕业以后家里托关系砸了十几万块把她弄进了这家当地唯一的三甲医院。

小米挽着母亲的胳膊热情地跟妈妈聊天,好像她们更熟悉一些。她听见有两个小姑娘经过时叫她米老师。原来,如今小米已经是骨科的护士长了。

也是,人家都工作小十年了,她在心底暗暗感叹。中学毕业以后,薛丽就没有联系过以前的任何同学。

小米人很热情,不像她一样爱记仇,小米夸赞薛丽变漂亮了,羡慕她能在大城市生活。说实话薛丽心里挺高兴的,但是她还是跟小米找不到话说。可能也与当年她们做过情敌有关系。

听母亲与小米的交谈,小米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一儿一女,老公是肾内科的主治医师。母亲拍着小米的手赞叹小米的命好,无声地撇了旁边的薛丽一眼,这一眼让她心里发虚。

小米赶紧圆场,阿姨,我命有什么好的啊,这辈子就窝在这个小地方了。您的命才好呢,闺女在上海发展,又是高材生,过不了几年就把您接到上海去了,您就等着享福吧。

妈妈笑着猛点头,说盼望着那一天呢。

薛丽被弄地更尴尬了,小米总是有本事戳人家最不想提的事。

对了,丽丽,你知道吧,大鹏这个五一要结婚啊,他通知你没?到时候老同学们都去,你正好回来了大家得好好聚聚。

大鹏就是她们过去共同的老情人。

他是小米中学时代的男友,也是薛丽高中的初恋。当年中考,整个镇中学只有两个人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一个是薛丽,另一个就是大鹏,也许是惺惺相惜,也许是寄宿生活孤苦无依,反正两个人暗生了情愫。小米去了外地上卫校之后,发现大鹏变了心,跑回来闹过一场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薛丽跟大鹏的爱情在小米的成全下顺风顺水地偷偷发酵,三年来都很顺利,他们约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高调结婚。

大鹏姓曹,他们给自己日后的女儿取名为曹妃甸,那是她在地理书上发现的名词,当时他俩因为这个霸气的名字兴奋了好几天。

高考前夕,有一回周日下午返校,薛丽临走前偷偷地擦了母亲的口红,在巷子口等她的大鹏第一回瞧见她的烈焰红唇,嬉闹着上前要吻她,这一幕被某个无良的老头告了密,指名道姓地叫着薛丽与大鹏爸爸的名字在村里嚷嚷他们的孩子败坏风俗。

大鹏作为独苗,从小被家里人寄予厚望,事发之后大鹏的妈妈跑到薛丽的家里,拽着薛丽的头发骂她是小妖精勾引自己的儿子不正干。

那一年,小镇上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早恋的事故。薛丽的学习受到了影响,那年高考她落榜了,大鹏却超常发挥,考去了西北大学。

那个暑假是薛丽最艰难的时期,伴着大鹏家宴请的鞭炮声她痛哭一场,删去了大鹏的联系方式,回校复读。

第二年,薛丽也顺利考上了大学,作为报复,她选择了距离西安较远的东部城市上海。前几年微信刚兴起的时候,大鹏试图在微信上添加过她的,但是被她高傲拒绝了。

大鹏是学土木的,毕业之后很顺利地被市里的一家央企高薪聘用,每个月有7000多块的工资,这在当地还是很滋润的。

前几年,大鹏去上海出差,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的手机号码,联系过一回,当时她研究生正面临毕业四处求职。

大鹏请她在南京路吃饭,像成功人士一般给她谆谆教导一顿,讲了一晚上求职与工作中待人接物的大道理,那顿饭让薛丽吃的五味杂陈。

最后分开的时候,大鹏拉住她的胳膊说希望她能回家工作。

回家工作?家里哪个服装厂会需要她这样的设计师呢?家里哪些人会需要她陪购呢?薛丽这会想起大鹏的脸笑了。

听小米说,他娶了一个开发商的女儿,姑娘的嫁妆是一套300平的小独栋。

薛丽不知道他们的女儿会不会叫曹妃甸。

薛丽当然没有参加大鹏的婚礼,在家陪了母亲两日就匆匆回去了。

春天,是小镇最美的时候,也是最寂寞的时候,她是中午的车,走的时候街上很安静,没有孩子的吵闹,没有狗吠,槐花白茫茫,无声无息发着香气,梧桐花噗噗噗地落下,不一会儿就落满了院子。

母亲说想送送她。她说,我跟你爸爸拼了一辈子的力气好歹买上了房,身体累垮了,你们也长大了,房子没人住,这是什么买卖呢,一点也不划算。

从母亲的话里,她听到了寂寞,她想流泪,但是这个现实的社会已经把她磨地不会轻易落泪。

29岁,她用自己的努力换来了一衣柜真假参半的名牌衣服以及各色号的口红和一个个走马观花的男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意气用事跑来上海多好,毕业之后找个工作,本本分分地回家嫁人。

如今看来,家里也没有她的退路了,只能一往无前。

火车开动了,小城越走越远。

她明白,一个靠双手吃饭的女人,欲望与安全感只能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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