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柴田大叔

在日本，学校和公司都是按照“年度”运作的，这“年度”是指4月1号到明年的3月31号。我所在的智障残疾人日间照料服务中心，也在4月1号进入了新的年度，即令和4年度。

进入新年度，中心有什么变化吗？有啊，只要有人被调走就有人被调进来，3月31号刚忙完送别会，4月1号就要忙欢迎会。

吉田PT是被调走的人，是系统里数一数二的身材挺拔的帅哥一枚，他的新单位在山形市，一家脑瘫儿童日间照料中心。而接替吉田位置的是一位叫柴田的大叔，之所以称之为大叔，是因为他50+，圆圆的光头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脖子、圆圆的身材，对，浑身都是圆的。

跟调走的吉田比，这落差大得我哑口无言。这哪里是一名PT（理学疗法士）应该有的身材啊！我所见过的PT都是像白杨树一样的挺秀，而他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对形象与职业的判断标准和认知，说实在的，我突然有点想吉田了。

这位柴田大叔，三年前是从这个中心调走的（我是在他调走后被调进来的），理由是上班太远了。他住在一个叫“东根市”的地方，开车到中心需要1个半小时，到了冬天需要2个半小时。有人调侃说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安全到达单位，然后工作时间“休息”，“休息”完了再安全回家。这种调侃不无道理，他给利用者们做康复训练，至于效果如何谁也不计较，日间照料中心有个PT挂个名就可以了。不知道总部是怎么搞的，又把他给调回来了。今年的人事，有人在背后骂：人事部门的家伙们脑子都进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糟糕的人事。

我想，整个系统1000多号人，正式职工有一半，20多家大单位50多家小单位，怎么调整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月有阴晴圆缺，几家欢喜几家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那么多有pi用啊。

话说4月1号的那天，柴田大叔挺着大肚子，被请到利用者们策划的欢迎仪式上，人还没开口，就被几位女利用者们认出来，“柴田桑！柴田桑！我认识！我认识！”

这一喊叫，大家严肃的表情都缓解了。柴田，不愧是大叔，操着一口低音的东根市方言，非常沉稳而又不失幽默地跟那些女利用者们打情骂俏地做了自我介绍，风趣得有些可爱。他那下巴就像猪肚皮一样耷拉在口罩下面，很是抢眼。他说话的时候，那个部分也跟着动，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下巴，肉如此松弛，岂能用一个双下巴形容了得，连口罩都罩不住。

欢迎仪式结束后，他来到我和所长面前，“请多多关照。”所长因为认识他，半开玩笑地说，“没想到三年后你又开启早出晚归的通勤模式了。”

我是第一次见他，自我介绍之后，他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的下巴，于是主动揪起那堆皮肉，笑着说：“你是不是对我这儿好奇？好失礼啊！”

“哪里，哪里！哪里有第一次见面如此失礼的家伙啊。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啊。我真的什么也没说！”我慌忙摆手解释着，很是卖力，但是嘴角是上扬的。

在一旁的所长噗嗤一声笑了，“对不起，咱家副所长就是这么个人，你要适应她才是，我们都不得不适应她的。不过，柴田，您这下巴让我们觉得您很富态啊。”

补充一下，所长说的“副所长”就是我。对，去年是副的，今年还是副的。

柴田继续揪着他的下巴，甩来甩去，故作严肃地说，“完了，完了，第一天上班就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都没心情工作了。”

“您冤枉我了啊，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啊，我真的什么也没说。”我忍住笑，说这话的时候两手一摊，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第一声还没响完那话筒就被我抓了起来：“您好，这里是……”

所长先笑了，然后柴田也笑了，周围的人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