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

他哥的西藏 | 阿佳的故事(四)分家分到两头猪

2018-01-31  本文已影响0人  卓玛他哥

生下了大女儿,阿佳只休息了三天就开始干活。

一个月后丈夫回来了,她对着他默默垂泪,他也没什么话可说。

阿佳每天和傻子小姑子一起睡,带着她一起干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女儿快一岁了。有一天,丈夫回来了,大清早的还没起床,公公就拿着一个扫把到他们住的破房子里,赶自己儿子起床。说喇嘛要来家里念经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丈夫面对公公落下来的扫帚突然爆发了。阿佳愣住了,公公也吓了一跳。最后的结果,说难听点就是阿佳一家三口被赶出来了。

那天,他们赶着,两头猪,唯一分到的财产,步行了四个小时,来到老公上班的乡政府,在单身宿舍里安顿下来。

这个地方民风彪悍,夏天的傍晚,为了抢水浇地,各家的女人们拿着铁锨、锄头,在马路上大打出手。阿佳算是外来的,总是小心翼翼不敢惹当地人。到了晚上,还是有一帮小混混,坐在宿舍门前的茅屋顶上,喝酒说笑,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丈夫因为工作,总是不在家。阿佳抱着女儿躲在家里,听着屋外的小混混发酒疯,一夜一夜不敢睡觉。

有一天,小混混们又来了。他们不知道丈夫今天在家。

玩笑开始了,丈夫拿起半自动抢就冲出去了,黑夜里一声枪响特别刺耳,幸亏小混混们还没喝醉,跑得飞快,没出人命。

阿佳看着回到家没事人一样睡觉的丈夫,第一次感觉到了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心思。

背麦子的女人    

接下来的几年里,丈夫的工作换到哪里,阿佳就带着孩子来到哪里。期间,二儿子、小女儿也相继出生。这样流浪的三年,攒下一点点钱。

他们回到了自己老家,但没有回家,在山下的林场里,租了一间林场工人的小房子,安顿下来了。

丈夫依旧要出去上班。阿佳自己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杂货。没有人再管着她了,阿佳想起了还没嫁人的时候,去邻县倒卖木料的事情。她带着丈夫借来的一点本金,来到邻县,倒卖药材,然后给小卖部进货。邻县的物价比本地便宜那么一两毛钱,慢慢的,小卖部开始挣点钱了,可以偶尔买点葡萄、橘子吃了。

闲不住的阿佳又扩大的小卖部的规模,不光卖杂货,还开始卖面、卖米。再后来,她又从临夏批发工艺品倒卖,又自己烤青稞酒卖,又开了个录像厅,放香港电影,一个人一毛钱。

折腾来折腾去,阿佳和老公终于有钱盖自己的房子。

三间大瓦房,外墙全部贴上白瓷砖,这可是当时整个沟里最豪华的房子。

再后来,沟里兴起种植苗木,有那么几年,一个15公分的云杉苗木可以卖两块钱,一亩地净收入四五十万不成问题。老公的工作也开始有起色。

阿佳又开始盖房子。

她说她住破房子住够了。

现在阿佳的院子里又盖起来两层楼房,高大宽敞,孩子们都出门上学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些空荡荡的房里进进出出。

阿佳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她总是无师自通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

比如,给小孩子治病。很多小孩子拉肚子、半夜哭,去县城大医院看过都治不好,阿佳用细细的铜针,这里扎扎、那里扎扎就好了。

比如,有些人牙疼的吃什么药都不管用,阿佳用艾草灸一下也好了。

比如,有些人脚扭了、腰扭了动不了,她也能这摸摸、那捏捏给修好。

一时间,家里总是门庭若市,请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阿佳嘴上说着烦,但看得出来,她很骄傲。她说,那时候家里太苦,孩子生病了就自己琢磨着治,自学会了这些。听起来真让人同情她的孩子们。

再后来,有一个亲戚家孩子因为病重没钱去大医院看,带给阿佳看。阿佳看了,可能觉得已经无力回天,就拒绝了,但是招架不住孩子妈妈苦苦哀求,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扎了两针。过了几天,这孩子就死了。亲戚一家来家里大哭大闹好几天,还断绝了关系。

阿佳从此决心再也不给人看病了。家里一下子就清净了。但是她一直闷闷不乐。

后来,政策要求每一个村子都要国家出钱设一个医疗点,培养一个乡村医生。阿佳非常积极,很想去参加。只是兴高采烈的的提议遭到了家人的白眼,她也就死了心了。

阿佳还有一个特殊技能,就是算日子。

村子里的人,婚丧嫁娶算日子是必须的,这种大日子都是去寺院里请喇嘛算。但是盖新房要算日子、出远门要算日子、杀猪、杀鸡都要算个日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请喇嘛划不着,所以阿佳的特殊技能又被村人们发现了。

别人问她算个日子,她就很认真的,嘴里念念有词,偶尔问一下男主人、女主人的属相之类,手指头掐来掐去,半天才说到:明天是猪日子,千万不能杀猪,后天或者大后天都可以。要是来不及,就要再等下个月。

来问日子的总是心满意足的走了。很多人证实过,阿佳算出来的日子和喇嘛算出来的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她是跟谁学的。

阿佳还有一些特别诡异的技能,比如念咒。

嘴巴上长了口疮,她对着你念一段咒语,吹一口气,口疮就慢慢干了。

得了眼病,眼屎都把眼睛糊住了,村民们也来找她。她念一念,吹一吹,两三天内就好了。

女儿对此表示无法相信,总说她是碰运气。

阿佳不服气,带着女儿来到院子里,对着荨麻草念了一段咒,再吹一口气,原本张牙舞爪的荨麻草就蔫了,到了下午就彻底干了。女儿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老公开玩笑说,是阿佳口臭把荨麻臭死了。

阿佳很生气,她说自己口里有药,这是天赋。

阿佳不但口里有药,她还说自己手里也有药。

虽然女儿很不理解,但也不得不服气。只要是经阿佳手种的花花草草总是长的格外茂盛,她修剪的苹果树,果子也比别处结的好。

相对的,阿佳总说有些人手里有毒,家里的果树她不让不熟悉的人摘,总是自己摘给她们吃。

有一次,一个不注意,一个阿姨摘了家里一颗苹果,过了一段时间那棵树就慢慢枯死了。

心服口服了。

今年阿佳四十八岁了。老公快退休了,三个孩子都考上了工作,她的脖子上、耳朵上总是换着花样带着金首饰,她成了人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人们也总说,她是吃苦再前,享福再后。

守着一院子新房,一院子花花草草,阿佳觉得日子还不错。

但是她也越来越觉得,如果当初能多上几年学,日子也许会过得更好。比如生意会做的更大,说不定还能分配工作吃公家饭,最起码也会微信玩得更溜。

阿佳在我们语言里,就是妈妈的意思。这就是我妈妈,一个总是让我惊喜,让我震惊的女人。写下这篇文字,我也真心觉得,如果当年她能多上几年学,可能真的是个不一般的人。希望她下辈子可以完成这个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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