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便是主人,有度即为人生---读《生活的艺术》之二
“人生活着为什么”是我曾经一度纠结的问题,我知道很多人都纠结,但都没有一个好答案,也有人钻进牛角尖出不来而放弃了生命。慢慢的,我体悟到,会纠结这个问题本身也是修行不够,思想不成熟的表现。人生其实不一定必须要有目的或有意义。惠特曼说:“我这样做一个人,已够满意了。”人类的生命存在着,那就已经够了。人生的目的除了去享受人生外,还有什么呢?享受人生可与享乐人生不一样。享乐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之意,是消极避世的心态。享受人生是静心体悟人生赋予你的每一天,活在当下,感受身边的点滴美好。“你所浪费的今天是许多人期待却无法拥有的明天”。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品,你看医院里ICU的病房用重金来苟延残喘,希望多在世界呆哪怕多一分钟的时间。今天清早去了殡仪馆送别一长者,每次瞻仰遗容时都会感概人生之匆匆,我们又有何理由不把人生活好,而把时间用于纠结无谓的问题呢。
很多宗教带给人一种虚幻,一种迷惑。似乎人是为了未来而活,为了修来世而在今生受苦受难。活着是“拯救”,是“救赎”,是“超度”,好可怕的。信仰中的人们为了这种离尘世和得救问题而烦扰,结果反忘掉了生活问题。生活没有那么高深,林先生认为,生活的快乐大半是消化问题,俗一点的讲也可以说是“大便问题”,虽然听起来粗俗,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孔子视尘世中的我们为“饮食男女”,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朝代更替背后多有民不聊生问题,民不聊生多数是饿肚子,吃不好何谈生活,而“下水不通畅”吃再好又有何用。因而,林先生的话是“话糙理不糙”,我深以为然。有时,人生大道就是如此,不需要大篇幅的,文邹邹的,很朴实的一句话能说清真谛。所以,纠结人生的目的问题的人,都是想太多的文化人,农人很少会想这些,我们也只有摆脱思想而生活,才能脱离所谓哲学的酷热和恶浊的空气、从而重获孩子般的新鲜自然的真见识。顺其自然的生活,才可达到德参造化之境。
人生应如何度过?不同的人看法不同。严谨者对每一分钟锱铢必较,把每一时刻都安排的紧凑充实;松散者从不做安排,悠哉悠哉,随遇而安。前者更像是德国等西方匠人,管理学和科学发端于他们,与其严谨的生活态度密切相关。后者更似千百年来的中国人,讲究生活的闲适,虽然改革开放后这种闲适逐步被快节奏的城市焦虑所侵袭,但这种生活的哲学和文化的基因尚在。很难说两者中哪一种人更为幸福,存在即为合理的,皆自得其乐。
从文化的角度看,从来文化就是空闲的产物,天天从早忙到黑的人很难有心思慢下来用强烈的敏锐去感悟生活中的细节,文化也就无从谈起。文化的艺术就是悠闲的艺术。从中国古代传承下来的亭台楼阁、锦衣玉食、雕梁画栋无一不体现着慢工出来的匠心细活,部分精品甚至耗费数十年才可造就。快是出不了精品的。我喜欢成都、重庆这样的城市,感觉一湮没在他们的街头巷尾,心境都随着麻将、茶饮声而慢下来。那是适合停留的城市,让心慢下来,慢慢感悟生活中的美好。
林语堂先生认为:“智慧的人绝不劳碌,过于劳碌的人绝不是智慧的,善于优游岁月的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我很认同。我虽推崇时间管理技巧,并常运用于每一天,但我对时间管理的目标是明确的,不是为了在同样的24小时里多做事情,让自己更忙,而是希望提升效率把必须做的工作做好,挤出更多的余闲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比如读书、看电影、健身、旅游等等。我相信“越自律,越自由”。自由,就是你有更多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有闲,才能感到生活的乐趣。
谈及人生哲学,不能不提到陶渊明,我最喜欢蒋勋讲解的陶渊明,个性鲜明饱满。前一阶段,和女儿一起畅谈他的《归园田居》和《归去来辞》,心神向往。陶渊明是生活哲学最完美的典范:爱好人生而不过度,能察觉尘世间成功和失败的空虚,能生活于超越人生和脱离人生的境地而不仇视人生。这是最理想的“生活家”的状态,心灵已经发展到真正和谐的境地: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很多年前,有首歌叫“我想去桂林”,歌中唱着“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有钱有闲是生活的天然赢家,但不一定是“生活家”,一个人不一定有钱才可以旅行,享受悠闲的生活、只要有一种艺术家的性情,在一种全然悠闲的情绪中,去消遣一个闲暇无事的下午。正如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所言,“要享受悠闲的生活,所费是不多的”。心境较于财富,对于悠闲生活更为重要。有些人呆在锦衣玉食的人间天堂终日郁郁寡欢,有些人“斯是陋室”,却“谈笑有鸿儒”、“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乱耳,无案牍劳形”,自然闲适。我无意像梭罗那般清苦,终日与番鸭、土拨鼠为伴,我更倾心于诗人白玉蟾在《慵庵》里所描述的那样:“何谓清虚?终日如愚。有诗慵吟,句外肠枯;有琴慵弹,弦外韵孤;有酒慵饮,醉外江湖;有棋慵奕,意外干戈。”悠闲的生活,必须有一个恬静的心地和乐天旷达的观念,以及能尽情玩赏大自然的胸怀方能享受。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不要期冀天堂,对于你我凡夫俗子,尘世是唯一的天堂。心中有佛,处处皆佛,心中有天堂,放眼之内皆为天堂,唯心境使然。作为中国人,我们受儒释道影响颇深,儒家让我们规矩于纲常,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佛家让我们摒除心念,与世无争,以求来世;道家让我们不为世人所求,幡然出世。纯粹的世俗,遵从“三纲五常”,或者纯粹的出世,做个“野老道人”,都不是我等尘世中的普通人所期待的。半梦半醒之间,一脚入世,一脚出世反而是最好的状态。这种哲学也是我们中国人所特有的,不偏执过往,不执着未来,不逃避现实,而本性仍能保持快乐。真正的“高僧”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真正的智者是“城中隐士”,大隐隐于市。所以,出世入世需要调和成在世的哲学,这就是子思的“中庸”之道。
什么是理想的生活?我归结为两个字:有度。以儒家的心态扮演好各种角色,不逾规矩;以佛家的心境超然物外,存善念,践善行;以道家的“无为”做指引,不强求,不执念,无忧无虑,无为而无不为,做一个有情怀的“生活家”,尽情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