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亲情的一片地美丽国度非虚构故事

姥爷,您还记得我吗?

2017-10-03  本文已影响2443人  老路_
生命

十年前,您还住在那个老院子里。我一去,您就坐在桌子那头,笑着对我招手,“木子来了啊,来,陪姥爷下盘棋。”

五年前,您搬进了现在的家,我去敲门,姥姥匆匆跑过来给我开门。您坐在沙发上,看见我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没人扶着,您一点一点撑起身子后又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尴尬地笑着对我说,“木子来了啊,过来坐。”

一年前,我进门后发现您正躺在沙发上。我轻轻走到您的身边,握着您的手,“姥爷,您还记得我吗。”您看着我的脸,神情激动,想要起身,可力气早已不能撑起自己的身体,只能用两只手紧紧握着我。我知道,您有太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哽咽。

今天,我去看您,才知道您已经完全瘫在沙发上了。您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全身消瘦,老年纹爬满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我坐在您的身旁,轻轻问道,“姥爷,您还记得我吗?”您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激动,木讷接管了您的思维,“姥爷,您还记得我吗?”您把视线稍微停在我的身上,随即又离开。我轻轻握着您的手,干瘦,一层皱巴巴的皮肤下可以清晰地摸着骨头,您也轻轻攥了攥我的手,“姥爷,您还记得我吗?”

姥姥走过来,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头,“现在不只是脑萎缩,脑干因为被持续压迫,开始积水,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姥爷,您还记得我,对吧?

我是这个家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享受了所有人的宠爱,尤其是您。

从小我就在您家长大,那个时候姥姥总是问我,“木子,你是姓赵,还是姓孙?”我总是说自己姓孙,您和姥姥听后开怀大笑。

那个时候我才五六岁,还没上学,经常去您那个小院玩。您养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最重要的还是那几只鸟,关在笼子里,裹着黑布,整天叽叽喳喳地唱歌。

您养鸟,鸟也是您生活的一部分,每天天还没亮,您就一手提一个笼子外出遛鸟。那个时候的清晨,总会有一层薄薄的雾,从外面走一圈,衣服都会潮潮的。您遛鸟回来后,就把笼子上的黑布掀开,鸟儿就开始叽叽喳喳叫我们起床。

等到中午,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驱散薄雾,给大地带来温暖,您就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和弟弟下湖捉蚂蚱。

湖里长满了齐人的高草,蚂蚱的声音像是浪潮一样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和弟弟贪玩,跑着跑着就迷失了方向,看着四周比自己还高的野草,只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不管隔多远,您总能听到我们的哭声。您扒开野草,手里拿着一个大蚂蚱,笑盈盈地看着我们,“看姥爷抓的蚂蚱大不大?”

我和弟弟一下子就收起泪水,笑着跳过去抢您手里的蚂蚱。

天好蓝,阳光很温暖,野草淡淡的香味还有蚂蚱的声音,这些,姥爷您肯定都还记得吧?您肯定还记得!

毕竟那些您最喜欢的鸟,都是我趁您睡觉的时候偷偷放跑的。每次您一起床,就发现鸟笼子里空空荡荡的,我总是说,小鸟把笼子门顶开了,自己偷偷飞跑了。您听了就笑盈盈地看着我,摸着我的头发,从来没发过脾气。

姥爷,这些,您肯定都还记得吧。

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每次家庭聚餐后,大家就聚在一起。大人们打麻将,打扑克,姥姥带着弟弟妹妹看电视,我总是找您下象棋。

您还记得吗?就在那个老院子里,那个老旧的黑皮沙发后面,搬三个凳子,把您自己画的塑料棋盘摆在中间,从棕黄色的牛皮袋子里把一个个厚重的棋子倒出来。

我总是喜欢用红色棋子,因为红色可以先走。炮当头,您上马,可我的当头炮永远打不过您的象日田。后来开局我就把您的车偷偷藏起来,险些胜过您,您看着我,直夸我棋艺大增,我也骄傲地夸下海口,总有一天要打赢您。

姥爷,那个塑料棋盘,那些木头做的厚重的棋子,您还留着吗?姥爷,我们还能再下一盘棋吗?您不想看您外孙公平地赢过您吗?姥爷,我还是您的骄傲吗?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也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冬天。天上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地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姥爷您逞强,推着独轮车想要倒垃圾,可没走几步就摔倒在路上。

您本来就有高血压,糖尿病,药不离口,身体不硬朗。这次摔倒又碰到了头,像是一条引线,引燃了您身体积久的劳疾。病来如山倒,您这座大山就那么倒下去了。

那天已经很晚了,我在梦中惊醒,看到爸爸妈妈早已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我问他们要去哪里,他们说医院,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摩托车声响起,在漆黑的夜晚格外刺耳,越来越远,直到什么都听不见。天好黑,我好怕。

后来我才知道,您当时小脑受损,加上糖尿病,手术后恢复并不理想,半边身子僵硬,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轻便与硬朗。您从那个骑着木兰车带我到处跑的退伍工程兵,变成了一个佝偻着腰,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的小老头。

六七年了。

有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您的几个孩子都是好样的,大家虽有抱怨,可从来不会让您受苦,尽管您神志不清后,总会耍小孩脾气,惹大家生气,甚至姥姥都说气话,不再照顾您,可您的一餐一饭还是姥姥一勺一勺喂到嘴里的。

今天去看您,您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我握着您的手,叫您,您却没有了反应。

姥姥想把您扶起来吃饭,可她毕竟年龄大了,没力气了,一个人根本扶不动您,弟弟走过来,双手伸到您的腋下,把您身体拖起来靠在沙发上。

姥姥拿着肉夹馍站在您的身旁。

“张嘴,大口吃。”

可您的嘴巴怎么也张不开,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姥姥也不着急,左手拿着肉夹馍,右手端着豆奶粉,一点一点喂着。

您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想要挪个姿势,可您早就没有了力气,身体还是一点点往下滑。我用力把您往上抬了抬,可您还是不舒服,吃东西还是会噎着。

姥姥说让您上躺椅,可她一个人搬不动,我想一个人把您抱上去,可您不断弯着身子,两条腿盘着不愿伸展开。我用力抱您,可怎么也抱不动,只好让姥姥借力,才勉强把您抱起来。

做完这一切,我都有些累了,姥姥更是满头大汗,我不愿想,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姥姥这几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我只感受到无尽的压抑与黑暗从这个狭小的房间不断挤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姥爷,您知道吗?当年那个跟在您身后蹦蹦跳跳的小孩已经长成大人了,可您也老去了。

姥爷,您还记得我吗?您一定还记得我对吧?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姥爷,下次见您,您叫我的名字,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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