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居风尘,你深藏心上
一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生命中会闯进这一样一个你,带着清晨氤氲的水汽和日落里温暖的气息,于干涸的泥土里盛开出星星点点的花朵,在我贫瘠的心上枝繁叶茂。
我对我们见面时的场景的悔狠程度不亚于女明星想删掉自己刚出道时的丑照。
西安7月份的天气,就连夜晚也潮湿闷热的像个巨大的蒸笼,30平米的一室一厅里,我敷了绿泥膜看某勿扰相亲节目。
女嘉宾顶着堪比90度直角的鼻子,那张憋满了玻尿酸的樱桃小嘴正舌灿如花:女人就是用来疼的,谁给了你勇气让你连个包都舍不得给买,是梁静茹吗?!
看着就来气,泥膜干在脸上咧出了几个丑陋的裂口:谁给的,姑奶奶我给的!
可就在我扯吊带的那瞬间,门锁转动,接着楚艺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贴在了玄关处的地板上,还有站立在门口的你。
楼道里很黑,我能清晰的看见站在暗处的你额前细碎的发,你穿清爽的亚麻灰色短袖,脖间有个细细的黑绳坠着块琥珀,你弯腰扶起烂醉如泥的楚艺,琥珀在灯光里闪着温润的光泽,澄澈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袒胸露乳的形象,放在平时,就算是入室抢劫,我也能给他来个美色诱惑,可就在对上你那双干净的眼睛时,真好看,作为一条颜狗,对于这种干净无害的脸更是没有抵抗力。
我鬼使神差的披上了沙发上的蕾丝勾边布罩,却瞟见了你变成粉红色的耳垂,还好,我把自己涂的跟个鬼似的,就算再见面料你也认不出来我。
“车厘子你跟个愣子似的站在那儿干啥,快来扶艺姐姐。”我胸中憋了口淤血翻了她个白眼。
你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是我十九年来见过最安静的,双膝并拢,双手自然地搭在膝头,手机被修长的手指握着。
我把楚艺安置在床上,她还碎碎念着那句喝醉必喊的话:陈立,老娘没了你照样活得漂亮。
陈立是楚艺在去年认识的一个男生,长相性格没得挑,可惜是个渣男,楚艺没能和他修的万年船,倒是成了他踩的船。
关上卧室的门,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从进门那一刻起我是把你当成楚艺的新男友的,于是讪讪的笑着说:冰箱有饮料,你想喝什么自己拿吧。
你笑了笑轻轻地说:不必了,我该回去了。
孤男寡女我也不好挽留,只是巴着眼睛说:欢迎帅哥下次来玩啊。
无耻的样子连我自己都嫌弃,你依旧红着耳垂说:好。
这么多年来,我依旧改不了这个恶习,见了喜欢的人挪不动脚,移不开眼,拐着九九十八弯说大实话。
二
次日,我和楚艺并肩站在厨台边分享一袋全麦面包和一盒牛奶。
刚发了工资的前半个月我们逛Dior,等发工资的后半个月我们是啃全麦就榨菜的穷鬼,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两年,我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黄毛太妹。
“厘子,你看见昨天那个小哥哥没?”
“你那个小男友?”
我呛了口牛奶,日出西方,张口污言秽语的楚艺竟然掐着嗓子脆生生地喊了声小哥哥。
“才不是嘞,那是公司的实习生,才20。我可不敢去祸害人家。”
“哦”
我鬼使神差地套上了前段时间逛街时买的那件小吊带,锁骨处挂着一个小小的琥珀,是我在见到周嘉远的第二天在某宝淘的。
公司是偏传媒类型的,像我和楚艺这种专科毕业,学习一塌糊涂的,相当于半个打杂的,既写得了文案也跑得了业务,隔三差五被派在影院门口当人偶。
这不,哪壶不开来哪壶。周一刚上班就听见主管在掐着尖细的嗓子说:
车厘子呢?车厘子,今天帝盛影院周年活动,你带着人偶和楚艺去一趟吧。
军令如山,我在心里把主管问候了十八遍,只听见自耳侧传来一个干净的男声,是你,你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分明的喉结正好露了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喝阳光雨露长大的乖孩子,你眼神亮亮的说:
胡主管,我也一起去吧,很多工作还需要学习。
那个年过四旬的泡面头发女人应该练过变脸神功,立刻笑没了眼睛说:
小周你可真懂事,还是个在校学生,去吧,去吧。
就在那一刻,女生准确的第六感告诉我,你喜欢我。你飘忽的眼神可以骗人,但粉红的耳垂骗不了我。
我扬了扬嘴角说:走吧,周嘉远。
我久居风尘,你深藏心上三
夏天有时候是个让人恨之入骨又无能为力的季节。
我套着沉重的蓝胖子的大头和你并肩站在熙攘的影院门口,很多人都停下来拍我们,大概很少见过比蓝胖子高二十公分的皮卡丘,穿清凉雪纺衫的女孩们举着手机自拍,
你兴致勃勃地摆好姿势,我却连头都懒得抬,于是定格在照片中的场景就是这样的:一个卖萌的蓝胖子厚颜无耻的倚靠在昂头挺胸的皮卡丘肩上,皮卡丘浑圆的身体向蓝胖子微微倾斜着。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快睡着的,我听见你低低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玩偶在胸口振动着,你说:
车厘子,你靠着我吧。
我万年不红的老脸竟然在那一刻滚烫滚烫的。
下班后,你提出要送我回家,我才知道你是西交大的学生,你擅长钢琴,是社团的社长,父母都本分的在事业单位工作,实习是你自己找的,简历摆在桌上时,HR就乐的合不拢嘴。
如我所料,你是个闪闪发光如太阳般的存在。
我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那个笑得露出后牙槽的外国老头儿的广告牌:我想吃麦旋风。
我看着你晶亮的眸子闪烁着光,你说:等着我。
接着你跑进去端着两杯出来,全数塞给我。
“你不吃吗?”
“我吃了你不就吃不到两种口味了吗?”
我至今都记得你那个局促而温暖的笑容,你说:
车厘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再苛责的要求都不过分。
我把刚抽出来的细南京又塞回口袋,攥在手心揉成好几截。
“那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回过头笑着问你,你张了张嘴惊讶于我戳破你的心事。
大概是那日的灯光太昏暗,才让我觉得你得眸子如此明亮,你好看的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地扫过眼睑,在我心里卷起声势浩大的飓风。
走过黑暗的走廊时,我跟个傻子似的回想你说的那句话:车厘子,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四
楚艺从阳台带着股呛人的烟草味回到卧室,中分长发自美人尖出垂落,簌簌的风吹得格外美,眼神却凶煞至极。
“谁又惹姑奶奶你了。”我站在玄关处问她。
“厘子,那孙子又来找我了。”
“心软了?你这回头草都要啃秃了,歇歇吧,大姐。”
我飞给她一记白眼,自我认识楚艺以来,自称情场高手的她从没栽倒在哪个男人手里。
“一个陈立倒下了,千千万万个陈立站起来。”
“厘子,过段时间陪我去见他。”
“那你洗一个星期碗。”
我猝不及防的要求惊到了沉溺于个人感情无法自拔的楚艺。
“洗就洗。”
临睡前,楚艺一个人刷着抖音鬼畜般笑着,我挤了挤她的肩膀一脸嫌弃:
“听没听过早上和晚上不能刷抖音?”
“怎么了?”
她从美颜加滤镜的抖音镜头里回过头来。
“早晚得笑啊。”我白了她一眼。
“诶,话说,你今天是不是和那个周嘉远腻歪了一天?”
“什么叫腻歪,那是工作!”
我提高了分贝回她。
“不过车厘子我可告诉你,人家小哥哥可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你可别祸害人家。”
“滚,我又不是蜘蛛精。”
关灯的那瞬间我明明听见自己的心漏跳了半截,就在回来的路上,我收到了一条信息,陌生的号码,熟悉的语气:车厘子,我是认真的喜欢你。
我又想起了自己的恶习,永远管不住自己雀跃的心,周嘉远,在过往的十九年里,我活得乌烟瘴气,从没想过会栽进你的手里。
五
8月份的工资发下来的时候,我破天荒的没有去扫货,而是乖乖的放进余额宝,眼巴巴的看着每天几毛盈利,我把左耳五个耳洞上的耳钉都摘下来锁进盒子,踝间有长长的藤蔓纹身,于是穿了牛仔长裤和雪纺短袖。
楚艺在门口惊叫:
厘子,你是从良了?怎么突然走起纯良女大学生的路线。
“现在女大学生都没我纯良。”
我给她一记白眼,回头看见了那个静默着站在阳光里的你,你手里握着一瓶苏打水,见我出来冲我招了招手,那天你实习结束,嚷着要带我去吃大餐。我从没有这般隆重的收拾过自己,遮掩了所有小怪癖和棱角缺陷。
坦白来讲,周嘉远,你是第一个让我萌生了这些年我活得很羞愧的想法的人。
你温暖的手握着我的,然后笑着说:厘子,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是,我看见了沈欢欢,那个笑起来像是春天里的野百合的女孩,她穿白色的蕾丝长裙,站在西餐厅门口像个礼仪一样标准地微笑着,你拉着我的手走过去说:
欢欢,这就是我说的车厘子,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我有些尴尬的冲名叫欢欢的女生笑了笑,见多了勾心斗角,从第一眼看见沈欢欢时我就看穿了她的绿茶内心,
她还是笑着说:你好啊,厘子,我是沈欢欢。
那顿饭吃的并不愉快,准确来讲,周嘉远是在向我摊牌,他干净的心思并没有想很多,我却觉得在我们之间竖起来一条可怕名叫差距的沟壑。
我丢盔卸甲只是为了靠近他,却遇上了克星沈欢欢。
我久居风尘,你深藏心上六
被楚艺拖着去旧故里见陈立,我万万没想到沈欢欢也会在那里,如我所猜,她换了件黑色超短裙,领口处有一圈明晃晃的亮片装饰,化了浓妆的脸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丫的,你不会取向有问题吧,怎么盯着一个女的笑。”
“嗯,一会儿看看好戏。”我坐进卡座里看着远处那个扭动着的身体。
本打算看戏,自己却成了戏中人。
和陈立约好了八点见,他走过来时我才看清他胳膊上挎着的手的主人,是那朵野百合,笑着对我说:
呦,原来好女孩也来这种地方。我刚想出口的脏话却被楚艺给压了下去。
“陈立你个王八蛋,自己过来还带朵野花。”
沈欢欢知道楚艺在骂自己,撇了撇嘴角却把矛头指向我:
“你身边的不也是朵野花吗?”
“楚艺,你说现在这女大学生,怎么这么愿意承认自己是野的呢。”
我顾作无辜讽刺回去,沈欢欢憋红的脸正要张嘴,却被楚艺狠狠扇了个耳光。
“贱人,闭嘴。”
此时的陈立站在原地跟个呆子似的,倒是沈欢欢红了眼,扑上来要打楚艺。
或许是出于沈欢欢对我的谩骂,对楚艺的凶狠,但更多的是对于她对你周嘉远的欺骗,我胸口的怒火都聚在右手里的啤酒瓶上。
那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打人见血,沈欢欢额间的血像是春天里刚解冻的小泉,不停歇的涓涓冒出来,不一会儿,我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和立在门口风尘仆仆的你。
人群嘈杂,你却静默着,眸子一如当初干净,却没有神采,你越过人群,走到我身边,你扶起沈欢欢擦过我身边时,我清晰地听到你的声音。
你说:车厘子,我很失望。
七
许多漫长的年岁过去,可你的眸子从那以后就变得灰暗了,像是布满阴云的灰色天空,永远在预谋着一场大雨。
我曾悄悄去西交大见过你,你在篮球场上反复的练习扣篮,天边的落日串成一条红色的火舌,烧得我的心剧烈的疼痛。
你回去后,我溜进校园,一个人坐在操场上喝了六罐青岛,其实我是个懦夫,尤其是在你身上,我输得一塌糊涂。
我辞了职,洗了纹身,耳洞也在慢慢愈合,楚艺恨铁不成钢地骂我:让你嘚瑟,你丫的害人又害己了吧。
我拥在她胸前毫无形象地哭了,长久以来的怨恨像是突破闸门的洪水。
“楚艺,我走不出去了。”
我收拾了简单的背包,去了当地的一个古镇,把所有你和我的故事都写进日记本,敲进电脑。像是郑重完成一场人生任务。
回来的路上,坐在我座位对面的是一对情侣,女孩儿笑着问我是去见喜欢的人吗?
“你怎么知道?”我笑着回她。
“你脸上都写满了对一个人的期望啦。”她调皮的说,男生宠溺的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我哑然失笑,竟无言以对。
路转角的影响店里在放体面,歌词里唱:我爱过你,利落干脆。
在今年的一月份,西安突如其来的席卷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
在我回到出租屋的那个漆黑的楼道里,你的气息再次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你静默在我前面,晶亮的眸子在夜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你怎么来了?”我打破沉默转身上楼。
是个温暖的怀抱,像当初那个让我倚靠的皮卡丘,依旧是熟悉的声音,你说:
车厘子,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你做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是啊,我当然记得,我曾在你抱走沈欢欢后无数次回忆这句话,像是把锋利的刺刀,刀刀刺向心脏。
于是,我靠时间来治愈自己。
有些人明明和自己是在平行世界,却闯进生命再也走不出去,如果我愿意向前一步,你愿不愿意来我的世界,我的周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