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衣裳<五>
第五章 林中新秀
城东盼兮宫,离皇甫衡的府邸相隔不远,因此赵河图和皇甫衡并没有急于赶往,而是在府邸中商量对策,以防不测。
有些尚于变通的世家见太师还未抵达,自是留守家中或酒肆,待大人物踏入了那门槛,才会徐徐进入。正因如此,本意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探花节,却不料落得这般冷清的下场,不免有些唏嘘。
不过也是正好,盼兮宫后庭有两人尚有要事相议,见许久之后仍未有人来此,便兴致所起,聊起了其它事物。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眉目肃然,少的沉稳谦卑。他们能在赵河图之前来此,身份其实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大理寺卿公孙策和皇甫衡之前猜测的陈淑慎。
公孙策看了眼四周的梅林,打趣道:“梅林旺,世家多,你想好该向那家的小姐表明心迹没有,我觉得城南的姜家就不错,与你是旧识。李家也还行,那闺女是个美人胚子,你若是娶了,不算亏。”
陈淑慎无奈摇了摇头,说道:“您可就别拿我说笑了,这种借着人家身世上位的事情,若不是形式所迫,我还是愿随正规流程办事。”
公孙策看着陈淑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怎么就是不懂变通呢?
公孙策冷哼道:“怎么,你是嫌我这种引荐方法有些下三滥是吧,老夫是看你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人陪陪你了,故才带你来这,不然你以为我是想来看看探花节?”
陈淑慎小心翼翼问道:“莫不是如此。”
公孙策暴躁如雷。
陈淑慎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便笑着安抚道:“我知道您本事大,那无数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进的内阁还不是您说了算,俗话说大人有大量,您不会计较的吧。”
公孙策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陈淑慎的赔礼,不再言语。
闲话说完了,陈淑慎才郑重的说起正事:“李家虽是散秩大臣,但毕竟是武官,虽说这几年在朝堂中的话语权很重,但日后必然是要被远派,对我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相较之下,姜家就不同了,不仅有殿阁的关系,还是京城里的大户,就算姚係的位置有人顶替,单凭姜家,也足以令人忌惮。”
公孙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凝,狐疑的看向陈淑慎,道:“你前些天是不是在城东外的姜家布庄借宿了一晚?”
陈淑慎知道公孙策的消息四通八达,也就不准备隐瞒了,正色道:“那日只不过是风雪甚大,来不及进京,便耽搁了一宿。”
公孙策知道这小子没打什么好算盘,斜眼道:“七年前的旧情还没忘?你爹给你留了一本关于汉服的古籍,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拿出来看看,说,是不是送给人家了。”
陈淑慎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您吗,这样一来姜家欠大理寺一个人情,日后即便不是友,也绝对不是敌了。”
这话说的,公孙策差点没是破口大骂,分明是你这小子有点歪心思,怎么好处还像是我拿了。
公孙策越看陈淑慎愈发不顺眼,直接冷哼道:“行了,你小子别贫嘴了,也不看看是那家的姑娘来了,还站在这儿无动于衷。”
陈淑慎听了,转身一看,果然,在不远处,姜其羽正和月诸正望向他这一边,想来是碍于公孙策的身份,不便来打扰。
陈淑慎正欲向公孙策告辞,却不料这位大人物已经走远,留下一句话后便扬长而去。
“赵家的赵炳权对姜家丫头有意,你不妨演一出假戏,帮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吗,然后再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陈淑慎嘴角显出一抹弧度,无奈摇了摇头,长呼一口气,负手而立,望向姜其羽。
与此同时,姜其羽也感受到了陈淑慎的目光,低头对月诸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这位公子有话要说。”
月诸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家小姐的性子,她还不知道,单独会见一名男子,这好像还是第一回呢。
雨雪刚过,后庭的梅园甚是寂寥,但美在添了一份空灵。茫茫天地间,对姜其羽来说,是旧人如新识。对陈淑慎而言,便是有红颜在此,如饮甘茹。
这人世间,离别后总会有些人相聚,可能已不识当初,但他总是记得她的,他看上人,只能用自己的手去保护。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不止是多负心这点,更多的,他有自己的私心。朝堂上,他想过颁布的政策是为惠民,其实这是他的政治抱负。在姜家布庄,赠书予以姜家,是想让天地间再添几件好衣裳,还以她的好颜色。
七年前,姜老爷子大女儿出嫁,整个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凡,那时公孙策带着陈淑慎前往,本意是想让他一鸣惊人,早日踏上仕途。
没有让这位大理寺卿失望,不过十五六岁的陈淑慎做到了,一篇醉酒《知君赋》使得圣上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其中一句“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更是让当世的诸多大诗人夸赞不已。
一时,陈淑慎,风头极盛。
可那之后,陈淑慎便消失在京城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久而久之,京城里对他的议论之声慢慢消散了下去,只有少许的高官,猜测着此人,被雪藏无疑。
至于陈淑慎为何不趁机一跃龙门,这其中缘由,也怕是只有现在庭院里的两人知道了。
姜其羽率先打破僵局,隔着不远的距离说道:“没想到你还是来洛阳了,我还以为七年前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呢。这次的探花节,你莫不是又要一鸣惊人。”
陈淑慎走上前,玩味的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当年的我很轻浮,颇有些清高孤傲。”
姜其羽没有说话,她知道,他确实有孤傲的资本,那篇《知君赋》,姜其羽看了不知多少遍,同龄人中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也包括她自己。甚至论其有一个辈分之差的,相较起来,他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就是如此优秀的一个人,她不喜欢,不是不喜欢他的人,而是讨厌那种他的那种狂妄。做人谦虚一点不好吗,古往今来,天才不少了,能一直天才下去了,那才会留名千古。
陈淑慎是第一个向她表明心迹的,那个时候,她紧张的不行,本来她就喜诗书,遇到一个才华横溢的,是件好事。可是没想到他如此的炫耀,难道不知道,该让着点自己吗?
姜其羽每每想起,总是会摆出气愤的脸色,两腮绯红,如鱼肠般的鼓起。这种神情,在陈淑慎的眼里,和撒娇没有什么两样。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多看两眼。
儒家讲究非礼勿视,陈淑慎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妥,干咳道:“那日你在布庄没认出我不怪你,你收下我送你的古籍就当是你赔礼道歉了。我听大理寺卿说赵家有个小子缠着你不放,你放心,七年前我能做到的事,如今只会更盛。”
姜其羽点了点头,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演一出假戏总比在圣上面前赐婚给赵炳权来的好。再说了,这个人,就是张扬了点,也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