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沫中的年味
肥皂泡沫中的年味
曲赣江
进入腊月,小巷尽头的浴池多了几分肥皂泡爆裂的热闹。
不同于装潢考究的大浴场,小巷尽头的浴池显着几分让人亲切的寒酸,浴资便宜。虽然简陋,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池、淋浴、卧辅、茶水、搓澡工、修脚技师,兼有角落上的棋牌桌和游戏机。倒茶水的悠长吆喝声,修脚的山南海北忽悠话,搓澡工不因人而异的认真,游戏机和棋牌桌前的议论,嘈杂而热烈,如一场开了场的小戏,胡琴锣鼓点齐鸣,热闹非常。
放寒假了,附近租房的学生、陪读的家长,还有准备返乡过年的打工者,野外一天的垂钓者,还有指盼着泡个热水澡舒展筋骨的耄耋老人,囿于官场清冷缄默寻份感觉的公务员,傍晚时分纷沓而至,煞是喧哗。入门,一道厚厚的帷慢,浴池内外冰火两重天。
浴池中有人泡的舒畅了,罔自顾我地反复唱着一首歌,却是很久前的革命歌曲“东方红",谈不上悦耳也说不上走调。雾濛濛的热水汽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唱歌之人的面孔,隐隐约约是泡在大浴池一角,仰着头,自娱自乐。袒呈相见的人们彼此面熟,似也熟谙了这分奇怪。只是那歌声又碎在搓澡工噼啪作响连绵不绝的捶背声里,碎了一地,迅即又被淋浴溅出的泡沫卷去,冲远了。
“小王你儿子房子买在哪儿?”
“村上土地被征了,建了小区,就买在那。六七十平,算交差了。”
“那你老两口以后住哪?”
“还能住哪?老房子。养儿养儿,票子房子,别指望。”搓澡工一边手中拿捏着力道,一边应着声。问话的是个茁壮的胖子,与搓澡工年龄相仿。浴池有些年头,彼此熟悉多了分随意。胖子是公务员,喊搓澡工叫小王,王师傅也乐得关注,有问有答,并不在乎客人们咋称呼。
搓澡捶背分吧台收费和即兴收费,因了节令变化有着价格变化。
“师傅,买单,给,搓背钱拾元。”
“对不住,涨价了,搓澡拾伍元。”
“啥?还没到小年就涨了?"年轻人很生气,并不与搓澡工纠缠。出了浴池来了外间抓起电话就拨了个电话。
"明早八点我带车进场,让你们的人准备好,别到时候弄的难看。”这边挂了,那边又拨了电话。
"邬总啊,我支持你,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这不正创建吗!"
"哦,谢谢!邬总啊,当前的重心一切为创建服务,花点小钱并不影响施工吗!”年轻人放下电话笑了,呵呵,今晚有收益了,我和澡堂较什么劲儿。
澡池中人沉在滚热的水中很惬意。
“六子,你那楼下场地那么大,又在一楼,还不赶快搭建!开发商的钱,不挣白不挣!"
“是了是了,全搭好了,还没谈好呢。谈不好坚决不签字。”长期跑清洁的六子抖擞着一身腱子肉,一脸坚毅。
“那是!不给1:1的还迁,坚决不签!老头干一辈子没留啥,就留这两百多平,不能说没就没了!”旁边一瘦削的青年人有意无意显示着纹身搭腔。
“切!坛子,给你两套房也不够你赌桌上输的,真以为能吃喝一辈子?!"六子很不屑,几年大狱出来做了清洁工,并不怕谁。
“起码要差不多吧?”坛子讪讪道。自己家的破平顶房还是建国初的,这些天连院子都搭了,心中有着数呢。
小巷是城中村的小巷,拆迁补偿是数月来颠扑不破的话题。
几位耄耋老人却聊着不同话题。
“宋局,今年涨多少工资?外孙这几天回来了吗?”
“唉,退休不如离休啊!今年只增加了一百多。”
顿了顿,被称作宋局的老人欠欠身坐直了又道:“外孙有几年没回了。女儿女婿在美国硅谷干的挺好,买了幢三层小洋楼,折合人民币才一百多万。这点钱在国内也就一套百平方的住宅,不能比。”
问话的老者说不下去了。“唉,我儿子单位不行了,这又要拆迁了,以后真不知道咋样。”对话的老者是大学同学,一个去了机关一个去了企业,造儿弄人。
休息间的卧辅上几个学生也在聊。
“要毕业了,你准备报哪儿?"
“北航。只是我这成绩有点够呛。考哪算哪吧!”
“也是。抓紧穿,我娘还等着带我去步行街吃饭。”
“你先走,我躺一会。过了年又要搬家了,房东为了拆迁奖励,催交房呢。”两个孩子突然有了伤感,说不清为什么。
互相搓澡的两个中年人一边搓一边聊。
“老王,开过年还来吗?”
“不来了,今天洗一澡明天回去过年了。明早房东来取钥匙。”
“我也回了,歇两年,在家陪陪孩子,要中考了。”
“唉,我就一母亲了,想回去陪陪。这边新房房租高,三下五除二,一年落不下几个。”
浴室里有了此起彼伏的冷清,小巷这个城中村要拆了。明年谁知谁在哪里呢?!
肥皂泡沫中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