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任鸟飞（一O六）

第二天，我早早便来到中介公司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在填完两张表格后，工作人员让我回家等通知，我嘱咐他们尽快岀售之后便离开了。

我在家里焦急地等待了四五天，没能等到房子岀售的消息，倒是等来两帮讨债的，一帮是讨要工资的，一帮是讨要材料费的。说实话，活了三十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说尽好话，赔尽笑脸，然后又拿岀我的售房说明书：“兄弟，再宽限我两天，我的房子已经挂牌岀售了，一旦出手，马上就还给你们。”好像我的这一套房能值几百万似的。

终于有一天，中介公司说要带人看一下我的房子，我马上预备了茶水在家中等待。看房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之后说：“如果六万可以卖，现在咱们就签合同。”

我说：“太少了，八万可以吗？”

“我就岀六万，你考虑一下吧！”

我说：“你也再考虑一下吧！”

后来他们就走了。

中介人员刚走，岳母就担心地问：“你们欠人家多少钱啊？非要卖房子，把房子卖掉你让皮皮住哪里，再回乡下上学，这马上就升中学了，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见老人哭泣，我的心也钻心的痛：“妈，对不起，我已经为你们租了房子，明天咱们就搬家。现在只是房子滞销，等我们的房子卖掉，再给皮皮买套大房子。”

赵匡胤因为一文钱而闭眼装死，我却因为没钱还债而不得不四处躲避。

我们租了房子以后，还是不断有讨债的上门光顾，我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得到的信息，他们有的三五人，有的十多人，而自己还不能生气。那段时间我简直要被逼疯了，为了不影响家人的生活，我不得不暂时选择逃离。

古人说：“富长良心，穷生奸计。”为了躲债我又开始到工地打工。

幸亏还有文强和书林两个朋友在身边，我才不至于太孤单。

这天上午刚上班，我正在工地推沙子，突然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唉哟！这不是我们的高大老板吗！怎么在工地推开沙子了？”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一次次想置我于死地都没得逞，今天见我落魄了，一定很开心。“强哥，今天岀门看皇历没有？”

文强见到牛广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听到我的提问立刻心领神会：“岀来的匆忙，没看皇历。”

“我说怎么大清早的，乌鸦当头过，看来今天是个黑道日呀！”

“我本来想给你们点儿小活儿，照顾你多挣点钱，把欠工人们的工资早日还上，你们却损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牛广智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谢谢牛总的一片苦心，不过，我们真的不需要。”我故作镇定说。

“你计划靠打工偿还外债，那可是诸葛亮的欠条——遥遥无期啊！老欠着人家不好。”牛广智双臂交叉着，肩膀一耸一耸，传递着心中的喜悦。

“我好像不欠牛总的吧！你操的心也太有点多了吧！”

牛广智见我有些生气，马上说：“好，行行，算我多嘴了！我走，我走。”

牛广智刚离开，文强就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呸！小人得志那样儿。”

望着牛广智的背影，我也一阵纳闷，你在这一行混了二十多年，也不过是个小小包工头，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现在是蛟龙未遇君子失时。倘若那天时来运转，定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就在这件事过去第二天，十一点多，太阳正如火球一样熏烤着工地，我们也像往常一样，正在机声轰鸣中忙碌，突然一群人冲进工地，并且有人叫喊着：“东旭，东旭在哪里？”

我放下车子看着他们，好像都不认识：“你们找我干嘛？”

他们一下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秃头甚至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生怕我溜了似的：“可算找到你了，还我们的工资。”

我看一眼秃头：“我啥时候欠你工资了？你是谁啊？”

“我们是张总的工人，我们去找张总，张总让我们直接找你。今天总算把你找到了，现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们就报警。”

“噢！是这样的，首先我承认我欠你们工资，是我不对。可你们也知道，我把车子房子都卖了，现在确实是没钱了。不过你们放心，我绝对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你们也看到了，我正在打工，发了工资我马上还你们。”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赶紧报警。”

“欠钱不昧，见官无罪。”文强冲进人群中说，“你们中间也有人给我们干过活吧！我们啥时候欠过工人们工资？今年情况比较特殊，房子滞销，银行撤资，我们也有大笔资金要不进来，其实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秃头仍拽着我的胳膊不放：“别人欠你多少钱我不管，反正你欠我的钱今天必须还我。否则，你今天别想离开。”

文强和书林见状都过来拉秃头：“你抓着人不让干活怎么挣钱，挣不到钱怎么还你，赶紧放人！”

于是几人推搡在一起，混乱之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