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钱】信仰之战（上）

多年以后，当网军总司令钱蓓婷第一次看见孔肖吟的档案时，她会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公审大会上，孔肖吟看着她的眼神。

（一）我是一个搞技术的

钱蓓婷很紧张，因为今天是一个有关考试的日子。

这是她在东川科技大学信息安全专业的最后一年。与其他即将毕业的学生一样，她花了大量的时间浏览各种招聘信息，投递简历、笔试面试。说实话这些她是不虚的，因为她对自己的专业相当自信，也的确已经拿到了不少offer。如果不是好朋友陆婷偶然看到的一则广告，也许她最终会签下某个互联网公司，成为一个程序员，过上996的平凡生活。然而那天陆婷突然很兴奋地挥舞着一张传单，风风火火地冲进宿舍。

“小钱，我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工作机会！”她把那张传单粗暴地拍在了桌子上。

钱蓓婷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移开，看见那传单上赫然飘扬着蓝色的帝国国旗，几个大字显得刚劲有力：“帝国军征兵启事”。

“征兵哎，大姐。”钱蓓婷翻了个白眼，又重新看起了代码。“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当什么兵啊。”

“这才是关键！”陆婷把传单拿起来，在钱蓓婷眼前晃来晃去。“这上面说了，这次征兵中的一个重要兵种，是网军，应届大学生尤其是专业对口的，优先招录！”

钱蓓婷接过传单，看见了背面，才发现上面写着征兵具体的兵种和要求。其中网军部分用粗体显示，介绍了这是一个新成立的军种，为了适应信息化作战的需求云云。再仔细一看，这待遇的确十分可观，看起来比互联网公司可好多了。

“当兵需要运动很好吧，这我可不行。”钱蓓婷有些犹豫。她不像陆婷，后者虽然也是计算机专业出身，兴趣却更多地在学生会与田径队。虽然学习上，她比陆婷强得多——后者的毕业设计她帮了不少忙——但论起身体素质、人际交往，她却是差得远了。

“没事。”陆婷依然眉飞色舞，看起来很是期待这个机会。“技术兵体能要求会松一些，我都打听过了。”她一把扯过钱蓓婷的电脑键盘，打开浏览器，噼里啪啦地一顿敲，便打开了报名网址。“我有小道消息。”她神秘兮兮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信息学院大学生，一去一个准，而且基本都能直升军官。”说着，她已经把自己的信息填好，点了提交，然后把键盘往钱蓓婷面前一放：“该你了。”

陆婷当然没问题。她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校园里的红人，在各种需要人际关系的地方如鱼得水。钱蓓婷想着，一边犹犹豫豫地填着表格。她自己呢，则是一个标准的技术宅，根本不擅长与人交往。这样的性格，到了军队，能吃得开吗？

犹豫间，表格已经填好。她的手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谁能知道，就是这轻轻一按，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和陆婷都没有想到，征兵的流程十分复杂，不仅有体检，还有笔试和面试。所有步骤都将在一天之内完成，而今天就是这个决定入选与否的日子。从早晨睁开眼的一刻开始，钱蓓婷就感觉到紧张的情绪从脑中蔓延到胃部，从胃部又转回心脏里，仿佛在心房里打着秋千，一上一下，心慌得不行。她什么也没吃就去了考场。体检完了之后，陆婷买了豆浆和包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大吃大嚼，一边含糊地问她：“要不要吃点？”

“不了，谢谢。”她紧张地一点也吃不下，脑中一片空白。

所谓的笔试面试，其实与专业技术一点关系都没有。钱蓓婷本来以为会考些数据结构、算法甚至是网络七层模型这样的基础理论题，但没想到，笔试就是填写了一份好似心理测试的问卷，而面试则是与两个身穿军装的军官聊了几句家常。

轮到钱蓓婷面试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整场流程快结束了。她坐下来的时候，看见两个军官拿着一份文件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仿佛不经意地瞄了她一眼。那份文件上面五彩缤纷，钱蓓婷眯着眼努力辨认了一下，感觉像是早晨的体检报告。她暗自担心：“他们该不会是拿到了我的体检报告，觉得我指标太差，准备淘汰了吧？”

这两位军官，一个十分年轻，另一个则看起来老成持重，肩膀上的星星也更多些。年轻军官率先发话了：“钱蓓婷，是吧。”

钱蓓婷忐忑不安地小声回答：“是。”

年轻军官继续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加入帝国军呢？”

钱蓓婷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审查“动机”、“理想”之类的无聊问题，应该走个过场就没事了。于是大谈特谈了一番什么“报效祖国”、“实现价值”的豪言壮语。

年轻军官一边听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后来问了问她的专业成绩，似乎对GPA和竞赛经历十分满意。又饶有兴趣地问了几个关于黑客攻击的问题，虽然听起来很不专业，但钱蓓婷依然耐心地解答了。

年轻军官看起来很满意，也没什么可问的了。钱蓓婷以为面试大概就这样结束了，然而那个年长军官却突然发话了。他说：“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

钱蓓婷心中咯噔一声，往事的记忆涌上心头。说来奇怪，自打有记忆以来，她基本没有生过病，很少有去医院看病的记录，唯独五岁时的那次意外，让她差点送了命。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从大约三层楼的高度摔下来，一阵失重感觉之后，余下的记忆全部都是零散的图像和片段。她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在哭泣，记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周围全是白色；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除了左边膝盖以下打着石膏，别的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她甚至连疼痛的感觉都忘记了。很多年以后她问起这段模糊的记忆，家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她摔断了腿，所幸内脏器官都没事，腿很快也就好了。她便不再追问，这不过是幼年的小插曲，既然不影响现时的生活，便也被她抛在脑后。

然而十五年过去的今天，在这场入伍面试中，眼前的军官却问起了这件久得快要淡忘的幼年小事，让钱蓓婷怎么能不紧张呢？

不会是因为受过伤，就不能入伍了吧？她这样想着，嘴上回答：“是的，那个时候好像从三楼掉下来摔断了腿，后来就好了。”

“你受伤之后的感受是什么样子，还记得吗？”军官继续问道。

“那时候太小了，好像还不到五岁吧，实在是记不起来了。”钱蓓婷有些歉意地说，为没能完美答出这个问题而不安。

军官倒是没有追问，只是挥了挥手，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和陆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夜色渐渐沉下来。晚霞在天边徒劳地挣扎着最后一丝余辉。钱蓓婷的心情像夜色一般沉重，她反复回味着面试时那位年长军官的提问，以及听着她回答时所露出的那种微妙表情。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选不上这参军的殊荣，罢了罢了，不如回去收拾心情，继续寻找互联网公司的码农职位吧。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钱蓓婷精神很是萎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一天的测试让人精疲力尽。她简单吃了点东西，也不想出门，便爬回宿舍的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琢磨要不要接了那个互联网公司的offer算了。就在她聚精会神地浏览邮件时，宿舍门突然被撞开了。

“钱蓓婷！”陆婷的大嗓门声音传来。“哎，人呢？”

“在这呢。”钱蓓婷从上铺探出头来。她刚才被陆婷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你怎么还睡呢，懒死了。”陆婷往桌前一坐，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看来是因为跑了一路，十分口渴。“快下来，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当钱蓓婷终于爬下床，站在陆婷面前的时候，她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一掌拍在钱蓓婷的背后，差点把她打了个趔趄。

“你入选了！”她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手机，上面显示着网站公布的入选名单。“当然，我也是。”

钱蓓婷愣住了。她接过手机，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果然，“钱蓓婷”三个大字赫然其中。但是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列在“快速反应分队”的标题下面。那么陆婷呢？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才发现陆婷的名字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列在“技术分队”的标题下面。

“快速反应分队？是什么鬼？”钱蓓婷很疑惑。

“你运气真好，小老弟。”陆婷故作神秘。“快速反应分队是整个帝国军的精锐分队，是应对各种突发性的作战任务的，堪称帝国军的一支利箭，哪里有敌人，就像哪里射出去！”陆婷仿佛在背诵课文一般，鬼知道这段话她是从哪个网站上复制下来的。

钱蓓婷暗暗叫苦。听了这样的描述，她至少心中有数，进入这个分队的必然都是整个帝国军队中军事素质最强的人，拥有优秀的身体素质、快速反应的头脑、丰富的军事战略知识以及掌控多种武器的能力。然而她钱蓓婷是个搞技术的啊，连800米体测都只能勉强及格的人，这样的一个她，突然被分到一支精英队伍，岂不像是一只小小的绵羊被丢进了一群凶猛的狼虎之群中？

“你怕什么啊。”陆婷一眼看穿她。“多么好的机会，我想去还去不成呢！”她夸张地叹口气，把手机收好。“这两天你注意邮箱，应该会有关于报到和准备东西的通知。我还得去交代一下学生会的事儿，马上要走了，我得赶紧把那些活动资料全给他们。”

说完，陆婷一阵风儿似地走了，留下钱蓓婷一个人在宿舍里，一动不动地胡思乱想着。

（二）给你一个下马威

两个周后，钱蓓婷和陆婷一起去帝国军部报到。新兵在去各个分队之前，先进行三个月的新训。这三个月已经让钱蓓婷捉襟见肘、连连叫苦了。就拿最基础的项目来说吧——3000米，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达到了及格的标准：17分。好在她虽然每天累个半死，但恢复能力还是很强的。爬上床睡一觉，第二天早晨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又能投入到新一天的训练中。身边的新兵战友常常抱怨腰酸背痛，但她还好，感觉不至于坚持不下来。怎么说呢，跑不快是真的，但能坚持很久，也是真的。

当然，陆婷对于这一切游刃有余。

训练之外短暂的交集中，钱蓓婷不止一次对陆婷说：“咱俩应该换换，你才应该到那个什么快速反应分队去啊。”

新训结束之后的体测，钱蓓婷的3000米成绩是16分半。没及格的通通淘汰掉，所以她还算好。然而当她的成绩放在快速反应分队的成员中，就惨得没法看了——倒数第一。但是谁知道，这成绩，是她忍受长达十六分半的痛苦，拼尽全力才跑出来的呢。

新训结束，即将去分队的那天，钱蓓婷心里忐忑不安。她和同属快速反应分队的新兵们坐在卡车的车厢里，车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在她旁边坐着的，是此次新训考核总成绩第一名，一个名叫孙芮的女孩，她的脸上毫无不安神色，反而显示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当然了。钱蓓婷无奈地想。如果自己也能像她一样，3000米跑到十二分、一百米冲进15秒、引体向上做十个……那她当然也能开开心心甚至趾高气扬地奔赴分队去了。

在分队待了三天，钱蓓婷可算知道了——比起这个，新训的日子简直像是在天堂。

仅仅是在第一天，她就遭遇了一个下马威。当所有新兵列队整齐，将行李放在脚下时，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女人从营房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常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站在一边的分队士官说：“先练两圈吧。”

于是众人在几个士官的命令声中，不得不背着行囊跑了起来。

后来钱蓓婷才知道，那个女人是分队的中队长，名叫莫寒。为什么以军事素质著称的快速反应分队会有一个戴眼镜的中队长，这是她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当然，这是后话了。在当时，她们很快就知道了，莫寒所说的“练两圈”，是绕着营区的两圈——营区占地大约0.5平方公里。

两圈下来，大约6公里。要是单单跑6公里也就算了，但身上还背着十几公斤重的行囊。很快，钱蓓婷落在了后面。倒不是不能跑，咬牙坚持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大部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任凭她用尽力气，也追赶不上。

等她跑完两圈回到营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早已原地讲评完毕，各自分了班级和房间，去休息了。

只有莫寒一个人，依然背着手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就是钱蓓婷啊。”莫寒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微笑道：“果然，你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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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蓓婷摸不透这话里的意味，到底是惊讶还是揶揄。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你被分到了二班。”莫寒接着说，钱蓓婷从她不变的微笑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去606报到吧，你的寝室就在那里，你的班长也在那里。”

钱蓓婷费劲地爬到六楼，看见一个身材健壮的女孩已经站在了606寝室的门口，抱着手看着她。

“第一天就拖后腿。”那女孩嗓门很大。“你让我这个班长怎么当啊！”

她审视着钱蓓婷，看起来很不友好。然后，她开始问问题。

“你新训体测成绩怎么样？以前有过格斗训练吗？擅长什么运动吗？”

钱蓓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成绩说了，然后解释说自己以前是东华科技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学生，每天忙着上课看文档做project写代码，除了技术之外没什么别的兴趣，不说五谷不分吧，四体不勤倒是真的。

那女孩很不满意，小声嘟囔着：“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不好好当程序员，体能也不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她沉思了一会，果断说道：“不行，我得去找队长。你也一起来吧！早点脱离苦海也很好！”

钱蓓婷正襟危坐在队长寝室外面，听着两个人在里面争吵。

“李宇琪！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什么事都那么心急。还没开始正式训练，你怎么就断定她不行呢？”

“每个人来的时候什么基础我都知道，这个也太差了吧！史无前例的差！真不知道选拔处那几个干事怎么选人的！”

“既然把她选了过来，自然就有他们的道理。”莫寒的声音很耐心。

“我不管，这要是放在我们班，下半年的比武怎么办？我们班岂不是要从第一变成倒数第一了？”李宇琪的话语中似乎很委屈。

“李毛。”莫寒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对每一个开端不好的人如此苛刻，就没有现在的你我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模样了吗？”

很久，钱蓓婷没有听到李宇琪的回答，似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起来。她不安地等着这两人给自己的最终裁决。终于，她听见李宇琪低声吐出两个字：“好吧。”

李宇琪出来的时候，钱蓓婷本来以为她会对自己怒目而视，或者更糟，她可能直接扬长而去，视自己为无物。没想到的是，李宇琪径直向她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既然你必须得留在这，那我们就要好好开始练了！”

（三）痛苦没什么，忍住就好了

钱蓓婷正式开始了成为一名快速反应分队“精英”军人的训练时光。

可以说，从第一天开始，她便“有幸”享受了特殊加练的待遇。虽然李宇琪一开始嫌弃过她，但一旦接受了她必须留在班里的事实，这位士官班长的态度反而越发认真负责起来。在额外的训练与任务之外，她给钱蓓婷制定了详细的加练计划，同时还监督着她的饮食、作息。不得不说，在她的严厉指导下，钱蓓婷的进步神速。

李宇琪带领的二班，是快速反应分队三个排九个班里最优秀的一个——如果不算钱蓓婷的话。每次比武，无论是什么项目，几乎二班都能拿到第一，总名次自然也不用说了。这当然是因为班里集结了一批最优秀的人才。这次新兵到来，只有钱蓓婷和孙芮分到了二班；除此之外便都是老兵了。

年纪最长的是徐晨辰，绰号大C，一个兵龄比李宇琪还要长的士官。钱蓓婷很奇怪为什么她没有担任骨干，袁雨桢悄悄地告诉她，其实大C早就想要退伍，但是因为参加过太多次战斗任务，经验十分宝贵，于是每次都被队长劝得留下来——袁雨桢的原话是：“这么多次任务都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让钱蓓婷心中一惊。袁雨桢是班里最小的，大家疼爱她，看她天真活泼，亲切地叫她余震。她自己说没读完高中就参了军，原来是体育生。作为侦察兵出身，自然体能是相当好了。在射击方面，每次夺得头筹的总是袁丹妮，她曾经是某部队的狙击手，被借调过来的，每个班都抢着要，最后被二班要走了。蒋芸这是从医院调过来的，看起来挺高冷。虽说每个班的医疗兵是标配，但她确实难得的不拖后腿的那一个，每项训练的成绩都不错。这几位都是二年兵。

二班的副班长，名字叫孔肖吟，也是个士官。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钱蓓婷差点被她的外表蒙蔽了——那是她刚刚被李宇琪从莫寒那里提溜回来的时候。到了班里，放下行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你也是来我们班的新兵吧？”钱蓓婷抬头一看，一个美丽窈窕的女子笑着看看她，手里还在帮孙芮收拾着床铺。“来，我帮你。”她走过来，接过钱蓓婷手里的行李，开始在铺位前忙活起来，让钱蓓婷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很有如沐春风之感。然而训练了几天以后她才知道，孔肖吟才是这个班里最狠的狠人儿——倒不是说性格，她的平时的性格的确是温柔大方又体贴，但训练起来的猛劲却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李宇琪骄傲地告诉她，孔肖吟是每次军事比武中拿到第一最多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孔肖吟一个人撑起了这个精英班级所向披靡的战绩。

就在这样一个精英班级里，钱蓓婷的特训开始了。

果然，训练刚刚开始，孙芮便崭露头角，让整个分队刮目相看。李宇琪甚至断言在比武中她将是孔肖吟最大的对手。当然这对于二班是好事，这意味着二班的整体实力将要进一步上升——如果钱蓓婷不拖后腿的话。李宇琪决定让她先从最容易提升的一项开始——三千米。“长跑这个项目，使劲练就能提升。”李宇琪自信满满地说。她问钱蓓婷以前是怎么练的，钱蓓婷回忆了一下，说：“在新兵队的时候，教官每次让我们先跑上十圈……”“然后呢？”“呃，如果没有累趴下，就再跑一个十圈……”

“哎，错了错了，全错了，怎么能这样练！”李宇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然后在她的指导下，钱蓓婷练起了变速跑和间歇跑。

变速跑一般以100米或200米为单位；间歇跑则有多种形式，少则以400米为单位，多则以1500米为单位。听起来好像好一些，因为一次跑得并不长，但实际却是，每一次跑都要竭尽全力。训练的第一天，钱蓓婷冲了三个400以后就不行了，瘫倒在地。李宇琪喝令她起来，她苦着脸说：“不行，腿太痛了……”

李宇琪说：“痛是正常的，训练怎么可能不痛呢？”

这一说，好像把钱蓓婷点醒了。她咬咬牙，继续跑。如果说以前她把训练时的痛苦当作一种折磨，只在心里数着秒期待它快点过去，而现在，她对痛苦却慢慢改观了。她开始尝试去感受痛苦，品味痛苦。训练哪有不痛的，生活又哪有不痛苦的呢？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有一个特殊的才能：她对痛苦的耐受力非常强。发现这一点之后，她开始尝试提高速度。也不难，除了感到大腿像火烧一般，又酸又胀的感觉迅速蔓延了全身。如果是在以前，她就会放慢速度，让痛苦减少一点。但现在她尝试维持这种痛苦，并试着接受它，品味它……她惊讶地发现，原来多一点痛苦，与少一点痛苦，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她能够忍一会，忍一会，再忍一会，忍到这一圈结束，就没有关系了。

一个月以后的体能考核，钱蓓婷的三千米跑到了14分。提升了整整两分半。

不过大家好像对她的成绩提升没什么反应，礼貌性地鼓鼓掌就散了。只有孙芮过来拍拍她的肩：“姐们，你太厉害了，进步神速啊！”然后也蹦蹦跳跳地找隔壁班新兵去食堂撸串了。

钱蓓婷本来还有点激动——14分的成绩，在以前学校的校运会也能拿个奖牌了吧！然而这里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对她们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甚至是有点勉强的成绩。钱蓓婷知道这里不是寻常地方，但仍感到巨大的失落。

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她没吃晚饭，一个人跑到营区后面的凉亭，静静地坐着，看着营区内灯火通明，人们欢笑的声音不断传来。她慢慢地把头埋到膝盖之间，绝望的念头像一盆凉水浇了一身。我应该是真的不适合这里吧。她想。我是不是应该知趣一点，自己提出离开呢。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她抬起头，发现是孔肖吟。

孔肖吟依然笑盈盈地看着她。钱蓓婷不知道说什么。她却开了口。

“小钱，你今天表现得很棒啊。”她的语气很温柔。

钱蓓婷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自嘲地笑笑，叹了一口气说：“班长，虽然我有进步，但与别人相比还是差远了……”她用手撑住脑袋，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身上还是很痛。天知道，14分的成绩，是她忍受了怎样的痛苦，才坚持下来的。

一个鸡腿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孔肖吟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堆吃的。“先吃点东西吧。”孔肖吟愉快地说。“吃完东西再说。”她看钱蓓婷神色惊讶且犹豫，便笑得更灿烂了，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相信我，吃完东西以后，也许会好很多。”

钱蓓婷确实饿了。经历过体能考核之后到现在，她还没吃任何东西。当她风卷残云般吃掉一个鸡腿、两个包子和一杯热牛奶后，她感觉到，肚子填充的感觉的确可以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抚慰。但血糖升高的短暂快感结束后，她又感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茫然和恐慌。明天，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谢谢班长，我……”钱蓓婷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开始，我陪你一起练。”孔肖吟突然转过头，神情严肃了许多，但眼神中依然有那种让人安定的温柔。

“啊班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钱蓓婷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别有压力。”孔肖吟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我是副班长，你的成绩好坏，也是我的责任。”

钱蓓婷只好答应下来。孔肖吟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头来，笑盈盈地说：“以后不用叫我班长，叫姐就行。”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钱蓓婷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安定。

不得不说，有孔肖吟在，钱蓓婷的训练成果突然变得事半功倍起来。不同于李宇琪的以“吼叫”为主的严厉方式，她的方法更着重于“鼓励”。而恰好，钱蓓婷是一个极其需要鼓励的人。这三个人常常在每日的常规训练以后留下来。操场上可以看见这三个人的身影。李宇琪掐着表，喊着指令和圈数。孔肖吟则常常会陪着钱蓓婷一起跑，或者在终点拿着水和毛巾，时不时叮嘱几句，或者说一些鼓励的话语。很快，钱蓓婷的成绩又提高了。她自己都觉得，只要看见孔肖吟的那张脸，看见她关切的眼神，听见她温柔的言语，整个人似乎都明亮起来——再多的痛苦，她也能够忍耐下去。

最近一次的自测，她跑了13分。

“很棒！”李宇琪很兴奋。“这一项总算是达标了！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项目了。”

钱蓓婷和孔肖吟也很高兴。钱蓓婷偷偷拿了工资买了一些好吃的，送给孔肖吟，说是要谢谢她。孔肖吟笑着接受了，并邀请她一起吃。两个人又一次来到了营区后面的亭子里。不同的是，这一次，钱蓓婷的心情明亮而愉快。

她没想到自己和孔肖吟的关系会越来越好。她尝试叫孔肖吟“姐”，后者表示非常开心。熟起来以后，这位姐姐常常给她讲一些班里乃至队里的有趣故事。她讲大C、余震、丹妮、蒋芸，这些曾经一起战斗的战友。她讲隔壁排的八卦，还有营区内的各种传说与奇谈。她讲二班这个传奇般的班级，完成了多少艰难的任务，取得了多少傲人的成绩。她甚至讲到李宇琪当年在海军陆战队当新兵时的糗事，那个时候莫寒还是个刚刚军校毕业的年轻干部，还被分到李宇琪所在班当了三个月的大头兵。听了这些故事，钱蓓婷慢慢觉得，自己对这个分队的一切不再是惧怕，而是有了感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变得鲜活、生动，有了自己的性格与骄傲。

她甚至慢慢有了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通过所有的训练，成为这个精英班级里出色的一分子。

没等钱蓓婷信心十足地开始下一个项目的训练，总部突然来了消息。

（四）这么快就要出任务了

“什么，要让新兵出任务？”李宇琪大声问。

五个人站在莫寒办公室。李宇琪看起来很惊讶，也有点生气。孙芮却有点兴奋，看起来是对这任务跃跃欲试。孔肖吟依然是微笑的表情，但眼神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钱蓓婷则整个人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寒扶着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李宇琪说：“你先不要急，命令是总部下的，钱蓓婷和孙芮是指定的。我们慢慢商量怎么安排这件事。”

“不行，她们两个都是新兵，还没有准备好。”李宇琪坚定地说：“基础训练都还没有完成，这么急于出任务，实在是太冒险了。总部这是拿战士的生命开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钱蓓婷很感激李宇琪没有单独把她提出来，而是对两个人一视同仁——她知道，其实孙芮的军事素质已经完全可以承担任务了。

“如果总部这么安排，一定是有什么道理。”孔肖吟说话了，她很冷静。“命令文书中有描述什么细节吗？”她问莫寒。

“当然有。”莫寒无奈地笑笑，“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李毛打断了。”她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李宇琪，打开文书，说到：“这里有提到，这次任务需要一名技术兵，进行网络攻防操作。而这个操作，总部指定钱蓓婷去做，应该是看重了她的信息专业大学生的背景。”

“技术兵为什么不从技术分队去找？那里的人不是专门为了这种任务准备的吗？”李宇琪仍然有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莫寒答道。“但是文书中还提到一条，执行任务前，所有人需要去技术分队培训一周。”

五个人沉默了一会。李宇琪突然说：“这次任务她们两个没有经验，我跟她们一起去吧，有个照应。”

“还是我去吧。”孔肖吟突然接过了话头。“你要带班级，比武只剩下两个月了，你走了，训练就没法抓了。”

李宇琪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莫寒也点点头，认为可以这样安排。按照文书上的要求，快速反应分队需要出动一支四人小队。那么这最后一人的人选，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派出大C徐晨辰。两个菜鸟在队伍里实在太让人不放心，让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带队，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第二天，按照文书要求，四人整理好行囊，来到了技术分队进行任务培训。在分队营区门口迎接她们的，是技术分队分队长冯薪朵。一番热情的寒暄之后，几个人安排好宿舍，吃过了晚饭，稍微休息一下，便被引导来到机要室，等待任务指令和培训内容。

在一个来自总部的军官的讲解下，她们才知道，原来这次任务的目标是M国某导弹基地的秘密数据。具体是什么，军官明确告诉她们不要去探究，只说能够将目标主机上的所有数据拷贝到一个特殊设备里就可以了。之所以要求快速反应分队出人，是因为这任务涉及敌人基地的潜入与逃离，没有经过训练是很难完成的。钱蓓婷虽然成绩一般，但好歹是已经接受过三个月的特种作战训练了。显然，拷贝数据的任务要由她来完成。具体怎么操作，要等技术分队的人来进行讲解。

等讲解人一来，钱蓓婷乐了。原来就是陆婷。

“你混得不错啊。”陆婷先拍了拍她的肩，大笑起来：“这么快就有机会立功了！”

“你不也是吗？”钱蓓婷笑道，“这不是来给我们当老师了？”

两人笑闹一会，培训也就正式开始了。陆婷恢复了严肃，开始讲解特殊设备如何在敌军目标主机上进行操作。由于该设备只连接内网，通过网络进行攻击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将此设备插入目标主机的物理端口。在此之前，技术分队的骨干们已经基于此前得到的情报，得知目标主机的系统版本，便开发出针对该系统内核漏洞的利用程序，可以直接获取root权限，并复制根目录下的所有文件。总部需要的情报数据就在那些文件中。所以钱蓓婷需要做的，就是将该设备插入正确的端口，并根据漏洞利用的情况，进行一些手动选择和操作即可。

这些内容对钱蓓婷来说并不难——毕竟她是一个信息专业的学生，赢过好几次CTF竞赛的大奖。陆婷稍微一讲该工具的原理，她便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她倒是惊讶于原来帝国军掌握了这么多尚未公布的系统内核漏洞，并能开发出针对性的利用。陆婷告诉她，因为在获取到系统环境情报至今的时间内，目标主机系统可能会升级，所以不确定漏洞是否会修复，所以设备中存储了多个漏洞的利用程序。另外，主机上也可能有针对性的防护手段，可能需要钱蓓婷手动解除。在后面几天的时间里，陆婷花了大量时间向钱蓓婷讲解漏洞的基本原理和利用程序源代码，以及目标主机上可能存在的防护措施和破解方法。钱蓓婷认真地一一学习，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这才是她最擅长的舒适区啊。

也许把自己分到快速反应分队是有道理的。她这样想，对自己的信心足了很多。

培训的最后一天，所有内容讲解完了。钱蓓婷约陆婷出来吃饭。等回到快速反应分队，就要开始针对任务的特殊训练了，到那时，所有人都会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络。所以这是难得的叙旧机会。

两人找了一家日式居酒屋，喝了点酒。谈起分到队里的生活，钱蓓婷连连诉苦，但言语之间也有点小骄傲——你看，我战胜了自己。陆婷也表示的确让人刮目相看。钱蓓婷表示羡慕陆婷的生活——听说技术分队的管理松懈得不得了，简直跟在学校里没什么区别。没想到陆婷摇摇头，愤愤不平地说：“别提了，我快被那个老巫婆整死了！”

“谁啊？”钱蓓婷不解地问。

“还能有谁，冯队长呗！”陆婷继续唠唠叨叨地吐槽，但言语之中，钱蓓婷却听出了些别的东西。显然那冯队长是把陆婷当作一个优秀的苗子在培养，所以才会如此严格，处处挑她的毛病。钱蓓婷向陆婷指出这一点时，后者很惊讶，然后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什么，好像听进去了。然后，她突然猛拍了一下钱蓓婷：“哎，你真长进不少哎，明显比以前懂人情世故了。”

钱蓓婷笑道：“因为咱俩处于差不多的境地呀。”

“不一样不一样，我们不一样。”陆婷连连摆手，“你都能出外勤了，回来肯定能立功，而我还天天闷在实验室里，搞什么漏洞，闷死了。”她猛喝一大口酒，接着对钱蓓婷说：“不过我也真佩服你，这么危险的工作，确实不容易啊。”

陆婷可能没那个意思，但钱蓓婷却敏感地听出一点弦外之音。危险。她看着眼前的酒杯，陷入了沉思。没错，这任务确实危险，自己之前还没考虑到这一点。如果失败了，大概会死吧。

她定定地看着酒杯，陆婷又在唠叨冯队长，但是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回到快速反应分队，休息了一天，四人开始投入到任务细节的打磨和具体步骤的演练。为了能让钱蓓婷和孙芮更好地执行任务，李宇琪提前教了两人一些特殊枪械和装备的使用技巧，这些本来是后面的新兵训练课程中会学到的，但显然她们等不得。莫寒则带着她们一遍又一遍地重温任务细节，进行步骤演练。这个时候，大C的经验便成为了珍贵的宝藏。她总是能够提出计划中的各种漏洞——那些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实战性问题，即使是军校出身的莫寒，也没有办法考虑到，唯有大C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才有可能发现。到了最后几天，钱蓓婷已经对整个任务流程倒背如流，目标地点的房间模型、路线规划也已经记得分毫不差。

到了正式出任务的那一天傍晚，钱蓓婷才感到深入骨髓的紧张感。夜晚，四人上直升机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孙芮在旁边发抖。即使是孙芮这样出色的战士，也会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感到紧张啊。旁边的孔肖吟看出了她们两个的情绪，微笑着低声对她们说：“别怕，有我和大C呢。”

潜入目标的过程意外地顺利。直升机到达目标位置以后，四人绳降到敌军导弹基地附近的一片丛林。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袭，四人小队终于靠近了敌军指挥部那栋楼。孔肖吟作为小队指挥，冷静地用手势告诉其他几人，从之前计划好的位置潜入楼内。在处理好监控室之后，四人沿着楼梯上行，准备去到顶层的机房，寻找目标主机。这栋楼一共有十三层。在爬楼的过程中，钱蓓婷突然明白了李宇琪让她先练三千米的用意——无论执行什么样的任务，拥有好的体力和长时间奔跑活动的耐力，实在太重要了。

很快，四人到达了顶层的服务器机房。大C无声无息地放倒了旁边值班室的守卫，四人顺利进入。进去之后，大C和孙芮把守门口，孔肖吟检查撤离路径，钱蓓婷则开始寻找目标主机。她回忆着陆婷告诉她的相关硬件信息，果然找到了那台主服务器。她把设备插入机器上的USB Type C接口，在终端输入了几行命令，设备运作起来，很快找到了漏洞并自动启动利用程序。很快，文件便开始复制。一切简单且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主机上文件太多，复制需要一定时间。就在复制进程达到了60%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和呼喊声：“Intrusion! Intrusion! Enemies breaking!”随机便是一系列枪声。大C和孙芮与赶来的敌人交上火了。

“糟糕。”孔肖吟低声说了一句。她跑到钱蓓婷这里，看到进度还有20%，没有办法，只得咬咬牙说：“你在这里看好了，我去和大C孙芮顶一会儿。这边完成了，立刻叫我。”说完，便加入了战斗。

钱蓓婷没有办法，只能焦急地看着进度条。她的身上也有一把手枪，她心急如焚，但不能加入交火。她就那样猫在服务器后面，听着不远处子弹的砰砰声，有些子弹呼啸而过，打到了旁边的墙壁上。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她感到恐惧和慌张渐渐攫住了她的心。

终于，复制完成了。她迅速扯下设备，大叫一声：“完成了！”她匍匐着爬到孔肖吟身后，把设备放到了她的手里，便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把东西放到她的手里，她自己便放了大半的心。

“按原计划撤离！”孔肖吟大喊。

孙芮首先撤下来，按照计划向窗边跑去，准备从楼顶撤离。她刚爬出窗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不见了。“孙芮！”孔肖吟喊了一声，但没人答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钱蓓婷心中升起。但是没时间了，按照计划，她是下一个。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除了按照流程进行，她们没有别的选择。就在钱蓓婷快跑到窗前的时候，她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似乎是大C——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枪声停了，一切都变得静下来。

钱蓓婷不敢回头，她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敢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本能以及牢牢记在脑子里的流程，做出下意识的反应——遵守流程，继续行动。然而就在她要爬出窗外的时候，一把枪抵住了她的脑袋。

“站住，不要动。”一个熟悉却冰冷的声音传来。

钱蓓婷僵住了。她慢慢地，僵硬地转过身来，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熟悉的人，拿着一把枪指着她，脸上一片冰冷，没有笑容。

是孔肖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