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娃子表哥【上】
满娃子表哥是二姑的大儿子,属羊,已六十出头了。细论起来,二姑实际上不是我的亲姑。她是我大爷爷的女儿,但大爷爷在战乱年月死于非命,大奶奶便改嫁了,留下的两个女儿便由我的爷爷奶奶抚养成人,一个是大姑,另一个就是二姑了。
我至今仍很清楚的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二姑经常回娘家看望我奶奶(爷爷在我不满周岁时已过世了),每次来都要给奶奶拿二升大米。二姑家住在白家洼,水多,主要粮食作物便是大米。而我们家住在半山上,大米于我们家而言便是稀罕物了。
二姑回娘家时,也常常带着几个表兄弟,对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便是大表哥满娃子。满娃子表哥比我大十来岁,因此那时候他我面前便显得形同巨人。他很健谈,也很合群,跟我们生产队好些半桩子娃都能耍到一块,我便常常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但他偶尔也会嘲笑我是“高山洋芋篓子”。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洋芋篓子”是什么意思,因此他这样说时,我便嘻嘻的笑。但我终于知道这几个字不是什么好词,当他再次喊我“洋芋篓子”时,我便不依了,就去打他。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便被胖揍了一顿。但他也换来了二姑的一顿打。
我五六岁的时候,大表哥便不太来我们家了,听说他已在农业社当社员了,难得有空闲时间。
我第一次去二姑家是在十来岁的时候,跟父亲一块去的,是在麦收之后。那时候刚刚包产到户,我们老家便兴起了新收麦子之后,亲戚朋友之间相互送蒸馍相贺的新习俗。我跟父亲便是去给二姑家及二姑的公婆家送蒸馍。
在二姑家,我第一次见识了电。尽管老师在课堂上描绘过“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美好未来,但因未身临其境,始终对电没有任何概念。因此当我看见二姑的堂屋靠门口的墙上安有一个黑乎乎的顶端带把的塑料玩意(后来知道那是闸刀)时,很是好奇,便想去动一动。就在我刚刚伸出手时,大表哥扛着镢头回来了,他便急忙喝止我:“有电,小心把你打了!……洋芋篓子。”此时,我对他叫我“洋芋篓子”已不是特别反感了,因为我确实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
而此时的大表哥已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嘴蛮残火,跟我吹了一个多钟头他所见的世面。那时他就已经出过两年山外,见过省城,坐过火车,还在高楼里住过几个晚上。因此我听得眼馋极了,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书念成,到时候天天住高楼。
满娃子表哥尽管爱吹,但干活却肯出力,还很懂得些种庄稼的诀窍,因此上二姑家地里的收成便格外的好,连续几年不论水稻还是小麦,亩产都排在白家洼村民组的前列。大表哥尽管会种庄稼,是个过日子的人,可是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改革开放后,农村的女孩子都变得实际了,找婆家不像以前主要看人样了,而是要看家境,但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能不能拿得出巨额彩礼。
二姑家家境一般,但与别的人家相比,却有一个很大的劣势,就是她家只有四个光葫芦儿子,却没有女儿,因此也就无法挣别人家的彩礼了。再一个,大表哥正直婚配的年龄时,二表哥和两个表弟还正在念书,尽管学费在今天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但在那年月却也不算小数目。因此二姑家当时确实拿不出给大表哥说媳妇的彩礼来。
大表哥那时候其实是有一个相好的姑娘的,人家答应他可以跟父母抗着,等他几年,只要他能攒够彩礼就跟他结婚。单靠种地,自然是攒不够彩礼钱的,他便又外出打工,因为文化浅,打不到好工,只能在煤矿上或者金矿上钻矿洞子。他连续两年连过年都没有回家,第三年年中兴冲冲的带着现钱回来时,那个与他相好的姑娘却已经嫁人了。原来她的父亲得了重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她便嫁给了一个能够拿得出彩礼的男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