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香通鉴】匈奴没落之都护西域

衣赐履按：中国是什么时候设置西域总督的？设置了总督，西域是不是就正式纳入中国版图了？今天讲讲这个。

前68年，倒霉的壶衍鞮单于终于去世了，其弟左贤王继位，称为虚闾权渠单于，封右大将（西部兵团司令）的女儿为大阏氏，没搭理嫂子颛渠阏氏。这还了得？！匈奴、乌孙等少数民族风俗，爹死了，儿子要娶小妈；甚至爷爷死了，孙子得娶“奶奶”（汉朝公主刘细君，嫁给乌孙王昆莫，昆莫死后，孙子岑娶继承王位，同时继承了刘细君。这里说的是国家元首，老百姓应该不是这样），因此，老哥死了，弟弟接收嫂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此番，虚闾权渠单于拒不接收颛渠阏氏，简直就是大嘴巴抽她和她的娘家人，抽得山响。颛渠阏氏的老爹左大且渠（东部军区总监）羞怒怨恨，随时准备向单于动手。

【颛渠阏氏，这个女女不简单】

此时，汉朝认为匈奴已无力侵扰边疆地区，将塞外各城的屯守士卒取消，使百姓休养（如受降城，内蒙古乌拉特中旗东五十公里新忽热；遮虏障，内蒙古额济纳旗故居延海南）。

虚闾权渠单于听到这一消息后，非常高兴，召集贵族商议，又打算与汉朝和亲。左大且渠想要破坏此事，便对单于说，以前汉朝使臣前面来，大兵跟随在后，如今我们也效法汉朝的办法，先派使臣到汉朝，然后发兵袭击。于是请求单于派他与呼卢訾（读如紫）王各率骑兵一万人，南下沿汉朝边塞一带打猎，相互会合后就一齐攻入汉朝。

匈奴两路大军尚未到达汉朝边塞，就有三名骑兵逃到汉朝归降，报告了匈奴的入侵阴谋。于是宣帝刘病已下诏征调边疆骑兵屯守各要害地区，派大将军军监（最高统帅部军纪总监，军监地位次于军正【军法总监】）治众（姓不详）等四人，率领五千骑兵，分三路，各出塞数百里迎击，分别擒获匈奴数十人而回。当时匈奴见己方有人叛逃，便不敢进入汉朝边境，于是率兵退走。

本年，匈奴发生饥荒，人民、牲畜死亡十分之六七，又征调两路骑兵各万人以防备汉朝袭击。

衣赐履说：冒顿单于时期，虽然让人恼火，但是匈奴那种勃勃的生命力真是触目惊心。到了此时，感觉匈奴已如奄奄一息的病驴，虽然对汉朝有利，但未免让人看着泄气。

昭帝刘弗陵时，匈奴曾派四千骑兵以打猎为名前往车师国（新疆吐鲁番市）。前71年，汉朝派五将军出击匈奴（可参详拙文《匈奴没落之兵败乌孙》），在车师打猎的匈奴骑兵惊恐不安，撤兵而去，车师国恢复了与汉朝的联系。匈奴得知后大为恼火，召车师国太子军宿前往匈奴，打算扣为人质。军宿是焉耆王（新疆焉耆县，耆读如齐）的外孙，不愿去匈奴充当人质，便逃往焉耆，于是车师王改立另一个儿子乌贵为太子。乌贵当上车师国王之后，与匈奴结成婚姻，并建议匈奴截断汉朝与乌孙的联系通道。

前67年，侍郎（宫廷警卫官）会稽（江苏省苏州市）人郑吉和校尉（指挥官）司马熹，率领被免除刑罚的罪犯在渠犁（新疆库尔勒市西南）屯田，积存谷物，并征调西域各城邦国家的军队一万余人，会合二人率领的屯田兵卒一千五百人共同攻击车师国，打得车师国满地找牙，车师王乌贵请降。

【郑吉，西汉首任西域总督】

匈奴听到消息后，派兵进攻车师，郑吉、司马熹率兵北进迎击，匈奴军不敢向前逼近。郑吉、司马熹便留下一个军官率领二十名兵卒负责监视车师王乌贵，然后率兵返回渠犁。乌贵害怕匈奴再派军队前来将他杀死，连王位也不要了，一道烟逃往乌孙。郑吉便将乌贵的老婆娃娃接来，送往长安。匈奴改立乌贵的弟弟兜莫为车师王，召集车师国余下的百姓向东迁徙，不敢再留居原来的地方。郑吉派了三百官兵到车师屯田，以充实该地。

前64年，匈奴国的大臣们都认为，车师国土地肥沃，又靠近匈奴，如被汉朝得到，在那里大量垦田，积聚谷物，必为我国之害，所以不能不将车师从汉朝手中夺过来。于是多次派兵袭击在车师屯田的汉人。郑吉率领在渠犁屯田的七千余人前来援救，结果被匈奴围困。郑吉派人向刘病已报告说，车师距渠犁一千余里，在渠犁的汉军兵力单薄，难以援救车师，希望能增派屯田军队。刘病已与后将军赵充国等商议，打算乘匈奴国力衰弱的机会，出兵袭击其西部军区（内蒙古西部阿尔泰山北麓），使其不能再骚扰西域各国。

宰相魏相认为当时人民困苦，阴阳不调，不宜出兵。刘病已接受了魏相的劝告，只派长罗侯常惠率领张掖、酒泉的骑兵前往车师，接应郑吉及其所率将士回到渠犁。又召逃亡在焉耆国的车师国前太子军宿，立为车师王，将车师国百姓全部迁徙，让他们到渠犁居住，将原车师国地区让给匈奴。任命郑吉为护司马（护卫军政官），负责鄯善国（原楼兰国，新疆若羌县）以西，南道（新疆塔里木盆地南边缘）地区的安全（北道【塔里木盆地北边缘】已放弃）。

到了前61年，丁令部落连续三年攻击匈奴，斩杀、俘虏数千人。匈奴动员一万人反击，无果。

前60年，虚闾权渠单于率领十几万骑兵沿汉朝边塞进行围猎，企图侵入汉境掳掠。大军到达之前，正好有一个名叫题除渠堂的匈奴人逃到汉朝来归降，将此事报告汉朝，刘病已封他为“言兵鹿奚鹿卢侯”（柏杨先生注：这是一个奇异的爵名，《汉书·功臣表》上没有记载，可能只有薪俸，没有采邑。跟西羌部落归顺后封的那批王侯君一样，只是一种羁绊性、象征性爵位），并派后将军赵充国率骑兵四万余人屯驻于沿边九郡（五原、朔方、云中、代郡、雁门、定襄、右北平、上谷、渔阳）以防备匈奴。一个多月之后，虚闾权渠单于身患吐血之病，因而不敢入侵汉境，返回。匈奴又派使者到汉朝请求和亲，尚未得到答复，虚闾权渠单于去世。

虚闾权渠单于当初即位时，没要颛渠阏氏，这女人也不含糊，你不要老娘，老娘找别人去，于是与右贤王屠耆堂私通。右贤王参加龙城（蒙古哈尔和林市）大会后，准备离去，颛渠阏氏密嘱他暂时不要远离，虚闾权渠马上就要死啦。果然，没过几天，单于去世，掌权的贵族郝宿王刑未央派人召诸王前来，共商大计。亲王们尚未到达，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将且渠（东部军区总监）都隆奇商议，拥立她的姘头右贤王屠耆堂为单于，即握衍朐鞮单于（朐鞮读如渠滴）。

【握衍朐鞮单于，心黑手狠】

握衍朐鞮单于一即位就开始下狠手，先把郝宿王刑未央等不服的全部干掉，重用都隆奇，又将虚闾权渠单于的子弟近亲全部罢免，代之以自己的亲信子弟。虚闾权渠单于的儿子稽侯栅见大事不妙，二话没说，一路逃到岳父乌禅幕那里（稽侯栅，就是娶了王昭君的呼韩邪单于）。乌禅幕本为康居（首都卑阗城，中亚巴尔喀什湖西南锡尔河北岸突厥斯坦）、乌孙之间一个小国的国王，因多次受到侵略，便率其众数千人归降匈奴，狐鹿姑单于将自己侄子的姐姐嫁给乌禅幕为妻，命其统领原来的部众，居住在西部地区。

衣赐履说：原文为“狐鹿姑单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直译应该为“单于把自己弟弟的儿子的姐姐嫁给他”，不就是“单于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吗？然而，鉴于匈奴婚姻风俗的怪异性和不可预见性，“弟弟儿子的姐姐”，真未必是“侄女”诶，呵呵。

日逐王先贤掸的父亲左贤王本来已当了单于，稍后让位给狐鹿姑单于，狐鹿姑单于曾许诺将来再传位给左贤王，因而匈奴人大都说日逐王先贤掸应当做单于（可参详拙文《贰师将军李广利成了匈奴敬神的祭肉》）。日逐王平时就与握衍朐鞮单于有矛盾，便打算率其众归降汉朝。他派人前往渠犁，与骑都尉郑吉取得联系。郑吉征发渠犁、龟兹等国五万人前往迎接日逐王率领的一万二千人、小王、将领十二人，跟随郑吉来到河曲（青海省东部，湟水流域以南。黄河到此，弯曲成S形状，称河曲。这个地区，在以后史迹上，占重要位置），途中有很多人逃亡，郑吉派人追杀了他们，于是带领日逐王先贤掸等来到京师长安。汉宣帝封日逐王为归德侯。

郑吉攻破了车师国，招降了日逐王，威震西域，于是兼管车师以西的西域北路（前64年，仅命郑吉负责鄯善以西南道【新疆塔里木盆地南边缘】治安，本年命他兼管北道，西域全产交给郑吉），所以号称“都护”（西域总督）。汉朝在西域设置都护一职，即从郑吉开始。

【西域督护府复原图】

刘病已封郑吉为安远侯。郑吉于是在西域中部设立幕府，修筑乌垒城（新疆轮台县东北，跟渠犁屯田接近），东距阳关（甘肃省敦煌市西南）二千七百余里（航空距离八百五十公里）。匈奴愈发衰弱，不敢与汉朝争夺西域，从此便取消统治西域的僮仆都尉（匈奴的西域总督）。汉西域都护负责保护乌孙、康居等三十六国，如发生事变，则奏闻朝廷，能安抚则安抚，不能安抚便进行讨伐，从而使汉朝的号令得以颁布于整个西域。

衣赐履说：前60年，对汉朝与西域的关系，是标志性的一年。本年正式设置了“都护”这一职位。那么，这一职位的设立，算不算西域正式纳入了汉朝的版图呢？

一般而言，一个国家有权对自己的领土范围内的一切人物事行使管辖权，对领土内的资源享有永久的所有权。虽然汉朝对西域各国已经有了强大的影响力，甚至有时能够决定一些国家的王位继承，但与汉朝自身的郡和封国相比，还是存在本质不同。比如，多数时候、多数国家的政权更迭与汉朝没有关系，各国的行政机构设置和官员配备也都是自己说了算；各国有其自身的法律规定和风俗习惯，不受汉朝约束；各国可能会时不时给汉朝进点贡，但并不向汉朝交税，等等。名义上，它们奉汉朝为宗主国，接受汉朝的“保护”，但实际上汉朝能够施加的影响还是有限的。说白了，西域距离实在太远，以彼时的物质条件、技术条件，汉朝很难对其实施有效管理（与彼时的朝鲜、越南一样，鞭长莫及），因此，各国变数很大，今天服软明天叫板的闹剧一直在上演。实际上，到了王莽时期，西域便再次完全脱幅而去。

总之呢，汉朝时，西域恐怕还算不得是中国领土。其实，汉朝本身也视其为“化外之地”，压根儿就没把那些蛮夷当成“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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