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弃我去者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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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告别-弃我去者

腊月二十三，小年。城市里已经有了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节日的躁动气息。超市里人头攒动，都在为年货忙碌。李兰英穿着超市统一的蓝色工装，正费力地将一箱沉重的饮料搬到货架上。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旁边一对年轻情侣笑着挑选商品，女孩撒娇地让男孩拿货架顶层的零食。李兰英看着，眼神有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曾对爱情和婚姻充满过类似的、朴素的憧憬。

“李姐，经理让你去一下办公室。”一个同事过来传话。

李兰英擦了擦手，心里有些疑惑。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时不苟言笑。

办公室里，经理示意她坐下，语气还算和缓：“李大姐，快过年了，你也知道，超市旺季差不多过了。年后……岗位可能会有一些调整。”

李兰英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明白了。“调整”的意思，就是她这种临时工，很可能被辞退。

“你年纪也在这儿了，干活是没得说，认真负责。但是……唉，公司政策，你也理解一下。”经理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

“我明白，经理。”李兰英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那……我做到哪天？”

“做到这个月底吧。工资会给你结清，另外多算半个月补偿。”

走出经理办公室，超市里喧嚣的人声和喜庆的音乐仿佛隔了一层膜。工作没了。年后，五十六岁的她，又将加入求职大军，和那些更年轻、更有力气的人竞争。

她走到员工休息室，靠在冰冷的铁皮柜上，缓缓吁出一口气。窗外，天色又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似乎又要下雪。

弃她去者，不仅仅是昨日那些男人，还有赖以为生的工作，还有这无情流驶的时光。

她想起这大半生。被前夫弃如敝履，被老马厌弃新鲜，被老李吝惜温暖，被老刘畏惧拖累。她似乎总是在被选择，被评判，被抛弃的那一个。她努力过，挣扎过，付出过，却好像总也抓不住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安稳。

老龄化社会？她以前只在新闻里听到这个词。如今，她活生生地置身其中。无数个像她一样的普通老人，尤其是没有稳定退休金、没有伴侣支持的老年女性，正在城市的角落里，独自面对着疾病的威胁、经济的窘迫和深入骨髓的孤独。“搭伙”不过是她们在困境中试图抱团取暖的一种方式，只是这团火，太容易熄灭，太容易灼伤自己。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女儿发来的微信。问她小年吃什么，嘱咐她天冷加衣，最后说，等孩子放寒假了，就接她过去住几天。

看着女儿关切的话语，李兰英冰封的心湖，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渗进一丝微弱的暖意。至少，她还有女儿。女儿是她苦难人生里，唯一结出的甜果。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工作是没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还有力气，还能找别的活路。去做家政？照顾更老的老人？或者，像以前一样，去打各种零工？

她走出超市，寒风立刻裹挟了她。她紧了紧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旧羽绒服，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雪，终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晶莹的雪花，在路灯的昏黄光晕里飞舞，像是要把这世间的所有肮脏和不幸都暂时掩盖。

李兰英没有立刻回那个冰冷的出租屋。她沿着积雪的街道，慢慢地走着。脚印在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痕迹，又很快被新雪覆盖。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但是，走下去吧。就像这脚下的雪，虽然冷，虽然滑，但一步一步，总能踩出一条路来。

她抬起头，看向雪花飘落的、深邃的夜空。城市的灯光将天空映成一种混沌的暗红色。前路依旧迷茫，孤独依旧漫长。

但这一次，她只想，也只能，靠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