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 四

2020-11-14  本文已影响0人  lostdays

    白昼。

    阳光从斜上方洒下,仿佛黄金凝结的谷粒,打得林叶沙沙作响。灌木和野草在树根附近丛生,在那之间偶尔能见到零星的花簇,但都是些纤小的花。这样的花很难作为装饰品,她们的开放比起取悦他人更像是在自娱自乐。

    林间的温度比起外界要低上一些,也更加湿润。在这样的盛夏里,野兽往往会远离人类的农家和田野,转而到林地间活动。乌陵的丘陵地貌孕育了大片的林地,这些林地包容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生态,另一方面,这些林地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即使不去砍伐千山之山广袤无际的丛林,他们也不会缺乏木材。

    只是从自然的手里夺取资源,从来都不是一件安逸的事。

    木头的爆裂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在树林间激烈地回荡。随着那个声音的步步迫近,能看到一阵阵受惊的鸟群自林间的树梢恐慌地飞向天空。这些惊飞的鸟并非都是红雀一类胆小的物种,它们中不乏一些翼展达到一米的猛禽,这些凶猛的生物本身就是掠食者,几次飞扑就能带走一只家畜,只有某种更为强壮的东西才有可能惊扰到它们。

    远远的那个影子来了。

    那该是个庞然大物,却在树林间跳跃。它在树干间前进的方式并非猿猴一类的攀爬,而是类似某种在枪膛里高速反弹的弹丸,用健壮有力的四肢不断猛击面前的树干,从而在林地间飞快地前进。

    随着最后一次粗暴地跳跃,它狠狠地蹬开了那棵粗壮的老树,伴随着它卷起的狂风呼啸着跃上了半空。紧接着,四条短而粗壮的蹄子猛地撞击在另一棵繁茂的大树上,接着树干的弹力完成了一次转向,把武装着巨大獠牙的兽躯向着来时的方向狠狠地弹射了出去。

    这时飞在天上的鸟群才在惊恐中回过头,看到了它的目标——那是一个身材异常粗壮的男人,单手提着一把漆黑的长刃,另一只手抓着一块岩石。他没能看清那颗残暴的弹丸,但凭借着那一刻的危机感他敏锐地选择向一旁躲闪。然而那凶悍的野兽扑来时声势浩大,任他反映再快也没能彻底躲过,被狠狠地撞飞了出去。

    那只野兽的这一击实在凶悍,但是连它自己也无法控制住高速弹射的身体,借着撞飞了男人的力道改变了方向以后,黑色的粗壮身躯勉强避开了眼前的大树,但还是重重地摔在了林间的沙地之上。

    林地上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凶悍的野兽和健壮的人类都各自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夏日的风在树木之间呼啸而过,带走了他们沉重的喘息声。

    兽的眼睛盯着人,人的眼睛盯着兽。那只黑色的巨兽缓缓地从地上起身,黄色的獠牙间吞吐着沉重的蒸汽,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敌人。男人看清了野兽的动作,他一只手捂着腰间鲜血淋漓的伤口,另一只手则青筋暴起,握紧了那柄漆黑的长刀。

    野兽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平衡,撞击带来的眩晕已经开始消散,它马上就能准备好下一次的冲锋。但是伴随着神志的清醒,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渐渐明晰,它突然重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唯一的敌人。

    它一瞬间就放弃了再一次冲撞那个男人的打算,转过头要逃往另一个方向。但是已经晚了,一团赤红的火球从身后的丛林飞出,它的视野被一瞬间点燃。

    在它的身后,本该早已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那个赤红的女人,以及漆黑的青年的身影在树林的阴影处浮现。野兽本该记得人类中有这样一部分个体,他们虽然看上去更加柔弱,但是身体的体能却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到奇高的水平。可是它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后悔了,红色的火焰吞噬了它的脑海,皮肤被灼烧至崩裂的痛楚让它失去了理智,愤怒而惊恐的困兽在沙地上翻滚着,一头撞向一侧的大树。

    男人扶着腰间的伤口,他没有抬头看向远处的女人,从这场追逐开始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一直死死地钉在了面前的野兽身上。他明白赤火不足以直接带走这头凶兽的生命,只有手中的刀刃切开了猎物的喉咙那一刻他才敢放松警惕。

    蔓延的火焰在沙土的作用下渐渐展露了颓势,狡猾的野兽在重新从恐惧中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它明白正面冲击这三个人类是没有机会的,所以它用健壮的四肢和炎热的吐息扬起了沙土,在熄灭身上的火焰的同时试图蒙蔽这些人类的视线,好找到哪怕一丝的生机。

    男人动了。

    他赤着双脚,重重地踏在沙地和杂草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几个呼吸间他就冲到了凶兽的面前,手中黑色的利刃笔直地刺向怪物的胸膛。

    但是他失败了。野兽明白他的打算,就在他飞扑过来的时候,它也准备好了自己的对策。

    那是一排黑色的针。

    比起动物身上的毛发,那更像是某种金属制成的武器,沿着它脖颈的后方一路延伸到尾部。那些黑色的刺针根根耸立,其中最大的一根长度足足有人类的小臂长短,看上去仿佛是一柄黑色的剑。这种凶悍的野兽最大的依仗是尖锐的獠牙,但是作为热爱近身搏斗的种族,它们认为武器总是越多越好。

    野兽低下头,把背上丛生的针刺迎向扑来的人类。男人看到针刺时要收手已经晚了,他索性还是就着势头把刀子刺了下去,只是勉强在即将触碰到黑色的针时猛地弹开。

    野兽的眼球转了一圈,它意识到刀子刺得并不深。丛林交与它的本能让它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人类的法师刚刚释放过术式,那样的火焰短时间内很可能不会再度来袭,而面前的战士失去了剑,只要它在这时转过头逃离,接下来就只是体能的比拼。

    体能上的比拼,即便后背上插着一柄刀子,它也认为自己不会输。    

    生的喜悦冲上了它的脑海。随着一道粗重的喘息,狡猾的凶兽四肢蓄力,猛地把自身向前方弹了出去。男人本能地想要躲避,但是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猎物眼里的那种光彩——那不是凶戾的杀机,而是对于生命的饥渴——他意识到如果这一击自己躲开了,那么很可能接下来只会看到一个逃遁远去的背影,那意味着自己将不得不再迎接一场无休无止的追逐,而这一次他的猎物不会再自大地转回那对染血的獠牙。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兽冲向了人,人也冲向了兽。他们带着相同的气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唯一的不同是猎物的眼神里充满了求生的欲望,而猎人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杀戮。

    他们气势十足地相对着猛扑,飞扬的尘土在空地间盘旋,但却没能等来那声沉重的撞击——一人一兽面对面撞上了彼此,但是感受到的却不是血与肉的温度,而是某种看不见的墙壁——男人是带着防御的姿势冲了上去,他只是有些眩晕,而野兽则完全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上一秒它的眼中还流淌着光芒,而在一瞬之间它眼底的生机尽数断绝。

    那是一面透明的墙壁,在草地上方静静地反射着阳光。男人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这障壁出现在自己和野兽之间,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只对了一半:面前的野兽并非只是在墙面上撞晕了,伴随着它面前的墙壁出现的还有另一面,这面墙壁更薄也更小,但却出现在它的头颅和躯干之间。

    男人在草地上站起身,默默地凝视着对手的残躯。透明的墙壁只出现了几秒钟便消散了,腥臭的兽血在草地上翻腾,染红了他的脚底。而在红色的沙土上方,一颗沉重的兽头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神中还带着渴望生存的热切。

    就在他们身侧,已经走到近处的青年缓缓收回了手,在他的手中,一枚菱形的石头像是燃尽的余烬一般渐渐失去光泽。他从猎物的尸体上移开视线,看了看男人,又回过头看了看女人,最终缓缓开口:

    “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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