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亲情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心情随笔

那个有趣的老头在天堂爱着我

2017-06-13  本文已影响74人  惠风和畅806

   

在大师面前怀念外公

    那一天天很热,知了不停的叫,小表弟带着我,七拐八绕的在玉米林地里走了十多分钟,表弟说:"姐,就是这儿。"跪在外公的坟前,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

十多年前,为了我好好高考,家里隐瞒了外公病重的消息。高考结束之后,我在外头,他在里头,天人永隔的感觉让人心痛。外婆说:"你外公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拿了录取通知书,烧香和他说说。"

思念被打开一个缺口,关于外公的点点滴滴又慢慢浮现。虽然我不是他的亲外孙女儿,他却把最深的爱给了我,他去世快20年了,我依然觉得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看着我,鼓励着我,爱着我。

外公是个有趣的老头儿。他说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我们则说地道的四川方言,两种语言碰撞在一起就会产生幽默的化学反应。外公上街买勺子,店主说:"我们不卖勺子。"外公生气的指着橱窗说:"这不是勺子吗?"外公不知道在四川话里,大家管勺子叫瓢儿。村里人到家里借原圆丝(铁丝),外公里里外外找了几圈抱歉的告诉邻人:"没有",舅舅回家在外公脚下找出一大卷儿……外公摊着手很委屈的说:"铁丝就铁丝,说什么原丝。"在上海纱厂工作过的外公把圆丝当原丝。

外公也是段子手。四川人出了名的爱吃辣椒,但我和弟弟还小,吃不了太辣的。外公编了顺口溜:"种的时候要种辣的,吃的时候要吃不辣的,矛盾矛盾。"同样的矛盾也体现在吃肉上面,买肉的时候要买肥肉,妈妈和我却要吃瘦肉。外公又摇头晃脑的说上一段矛盾矛盾。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谁家也不富裕,买肥肉既可以吃又可以炼油,一直生活富裕的外公自然不理解其中的情况。当他和我们生活几年以后,他也和我们一样"矛盾矛盾"的生活了。

外公是个大方的老头。弟弟和我小时候都是小馋猫,总以客人手上的礼物评判一个人的大方程度,不带礼物的,总会被冠以"吝啬"的大号,第一次见面后,外公已获我和弟弟高度认可,每隔几个月,我和弟弟就会念叨"那个大方的外公怎么还不来?"我们生命里的第一包大白兔奶糖,甜甜的,香香的,是外公从上海探亲带回来的。还有那些从没有见过的花花绿绿的糕饼,每一种味道都长久的留存在记忆中,未曾忘。

那时候父母让我们吃饱已经是不容易,零花钱那就太奢侈。外公给了我第一笔零花钱,之后每次外出,外公总会拿点儿钱给我,语重心长的说"小姑娘在外不要贪小便宜,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买。"夏天来时他从不忘为我和弟弟买可心的凉鞋。过年和六一节之前,他会为我们准备好礼物,每次等到天黑后,我们都以为没有礼物了,他才狡黠的拿出来说给我们惊喜。

外公对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也一样大方,他的工资除了必需的花销外,都花在了舅舅们身上。那年秋收在即,外公又拿出他攒着打算回上海探亲的三百块路费为我家添置了一台打谷机。晚年的时候,各种疾病缠身,他也没有停止为我们买这买那。

外公不仅是个高颜值的帅老头,也是满腹经纶的智慧老头儿。那时候我喜欢读小说,读到新词"问道于盲",没弄懂,想让帅老头告诉我,他却买回本成语词典让我自己查。那一年期末考试之前,妈妈让外公辅导我复习,老头挺酷的只说了几句话:"巩固重点,找出盲点,复习易错点"。拿了一张我平常做的试卷,按照以上的方法分析做了个示范,就再不管了,那一年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出奇的好。这么多年我一直用他教的方法成功考过多少次试,现在又把同样的方法教给我的学生。我不喜欢读外国小说,他装着不经意的给妈妈讲外国电影和小说,讲得跌宕起伏,波澜壮阔,引人入胜,让在一旁的我不再讨厌难记的人名、地名,然后学着看外国小说。

外公是个很在意细节的老头儿。他一直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袖口、领子也没有一点儿污秽,到生命最后的那几年,腿脚不好,行动不便,他也坚持每天换上干净的衣裤,他说:"一个人无论处境多狼狈,也要维持起码的优雅"。吃饭的时候,他会教育我们"无论你多喜欢吃的菜,也不要端到自己面前一个人吃,不要在盘子里挑挑捡捡,翻来翻去……"他这些看似苛刻的习惯一直影响着我们。

外公和外婆结婚的时候62岁(我3岁),我长大以后,一直好奇他到我们家之前的经历。那一天我们祖孙二人坐在屋檐下,小燕子叽叽喳喳的飞来飞去,他嗑了一口茶,慢慢的讲着那些我好奇的事儿。

1921年上外公出生在上海,他的一生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少年时天资聪颖,就读于复旦大学,数学成绩尤其突出,会双手打算盘的绝技。17岁加入地下党,从交通员到党内重要干部,无数次经历生死,也曾和上海青红帮老大有过交集。为了掩护身份,学了修船的技术,也曾一天内挣过十多根金条。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拿出万贯家财支持革命,帮助死去的战友赡养父母,抚养孩子。外公讲的很平静,仿佛说故事。

我总是很八卦的想知道他的爱情。说起心上人,外公的情绪有些激动。那个美丽的姑娘是上海酱油大亨的掌上明珠,长相清丽,气质脱俗,和外公很般配。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姑娘眼波流转,明眸善睐,让外公差点儿被敌人的枪击中,姑娘利用自己的身份机智的帮助外公脱了险,爱情的种子就此种下。成亲的时候单被子就99床,数不清的各色首饰 ,还有川流不息的人……说到这些,外公脸上泛着幸福的光圈。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外公被派南下解放大西南,"酱油小姐"没有同行,这一别就成永别,那个漂亮的姑娘苦等多年后,开始了另一段新生活。

解放后,外公利用他的关系,去香港借了款回来建起合川糖厂,干劲十足的带着几百人奔向四个现代化。可随着各种运动的开展,当年单线联系的上下级都已牺牲,外公的身份成了谜。证明不了身份,工作被停了,1953年外公成了特务入了狱,直到1982年,平了反,生活才回到了正常轨道。61岁的他经人介绍才和我的外婆结了婚,成了我的外公,把无私的爱给了我们。

我问:"三十年的美好时光蹉跎了,怨吗?"外公:"怨又能咋样?那些年我用双手打算盘的技术谋得会计一职,监狱里三万人的账都归我管,从未出过错。"外公满脸得意继续说:"三十年监狱图书馆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追忆似水年华》我看了十二遍。我还开过《文学欣赏》课,培养了好几个作家。""里面的生活比你们想的要丰富多彩,阅读,思考,见识人性,一点儿不得闲。"很多年后我读《曼德拉传》,在曼德拉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外公的影子。在我自己的人生中,多少次遭遇痛苦挫折,我也总能想起外公笑呵呵的脸和他云淡风轻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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