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贩李月华绝望的一天
文/冬小庸
1
腊月的漠阳镇特别冷。
凌晨五点半的漠阳街道，路旁树叶挂着冰晶，路灯的光被它们折出彩色线条，轮廓尖锐。两旁商铺紧闭着门。零星的早餐车锁着窗冷清清散布在街道边。有个卖红薯的贩子正靠着炉子摆弄着炉里的红薯。
天太冷了，李月华尽可能的猫着身，头往前倾着好像能抵住寒风。一只手提着两个箩筐，一只手拿着扁担。快速交换的脚步声“踏踏踏”敲着路灯也照不亮的夜。呼出的白气在脸上刚一停留，一半被吸回一半逃跑消失在李月华脸旁。
李月华心想得走快点，蔬菜批发市场这时候肯定已经有很多人了，去晚了好菜该被挑走了。虽说老王哥答应帮忙留菜，可谁有生意又会错过呢？
大概半个小时后。李月华隔着半条街已经能听到菜市的人声。她加快步子像是小跑，路灯拉长她的影子不停变化着方向。
这个菜场是漠阳最大的菜场。菜场吊着的大灯通亮，新鲜的蔬菜已经被整齐码在案台上。很多小贩都在这里拿菜，拿菜的有像李月华这样货拿的少的散户，也有在其他地方有铺子的蔬菜老板，还有些大餐馆小饭馆的采购也会在这里挑菜。除了菜，这里肉类家禽的供应也很充足。很多离得很远的人都来这里拿菜，一是便宜，二是品类齐全。
李月华迅速找到老王哥。他的蔬菜种类在菜市场是比较全的。这会儿他摊位前已经站了不少人。李月华赶紧上前打招呼。
“王哥！”
“月华妹来了啊，菜给你留在后头了，今天的白菜和豌豆颠都好，萝卜也好。”老王哥抬头看了一眼李月华，继续低头给跟前的人拿菜。
“好。谢谢你了王哥。”李玉华放下扁担拎着箩筐走进案台后面。
“你先捡好，我这里弄完给你称。”
“好。”
李月华很快捡了半箩白萝卜，冬天买萝卜炖肉肉的人很多；捡了半萝捆好的豌豆颠，半箩青口白和几斤菜苔土豆，漠阳吃火锅的人都爱吃这些。
付了菜钱，李月华身上就剩一把差不多一百的零钱，都是特意留的，为的是卖菜的时候方便找钱。
李月华挑着担子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还是去老菜场那边吧，那边离小区近，菜场里头卖的贵，我卖便宜点应该和昨天一样很快就能卖完。李月华心里盘算着，步子却没停，挑着装满货的担子径直往老菜场去。
老菜场外的街还没有什么小贩，李月华选了离菜场口还算较近的地方放下了担子。平时这样位置是不好得的，谁占着了就是谁的。旁边是昨天遇到的小刘，这小伙子鬼得很。好得他昨天帮忙提了把箩筐，不然自己得摔一跤扎实的。
“昨天好得你哦小刘！”
李月华凑到小刘那边，顺便秒了一眼小刘的菜。也有萝卜青口白，还有葱，哟，我怎么忘记拿点菠菜呢。也好，他有我没有，我有他没有。李月华悄悄嘀咕。
小刘当然知道李月华看他的菜。不在乎的敷衍道。
“姐，小事儿。”
“哎，年要到了，城管越管越紧咯。”李月华像是自说自话挪了挪身子，抱着手等着顾客关顾。
3
闹钟6点准时把王啸闹醒。马上过年，最近早出晚归很多天了。
王啸迅速起身，身旁的妻子小燕用手臂挡着脸，微睁着眼迷糊的问。
“你要上班去了？几点了啊？”
“六点，还早。你再睡会儿吧。”王啸闷在正在穿的衣服里回答她。
“嗯。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知道，你和妈别等我。这几天事儿多，我估计是回不来的。晚饭我尽量回来吃。 ”
“恩。”
说话间王啸已经收拾妥当打开房门出去了。
最近单位要求街道必须清理，各种小贩又怎么撵都撵不完。
原本镇上的集市只有南市和西市，南市是镇上的花鸟家具市场，西市主要是蔬果家禽肉类市场。随着镇上的发展，集市的需求越来越大，镇上又从新规划出三个小市场，可规划出来的摊位门槛高，自然对小商贩来说也是高投资。所以基本没什么用。
投机取巧世上从来不缺，悍官刁民也从来不少。
王啸和两个同事老李小周驱车往老菜场，他们的管辖区是西市老菜场以及菜场周边街道。
还没到菜场口，小周就发起了牢骚。
“这才几点就堆了快半街人了。”
“正常，我跟你王哥往年六点到这里就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多了去了。快过年了，都不容易。你别燥知道吗？”坐在副驾驶的老李见怪不怪的说。
“放心，不是刁民我都好说”小周说完嘻嘻一笑。
4
“路边的，赶紧走赶紧走！”小周拿着喇叭对着街喊着话。
菜场口的小贩跟小河里受惊的鱼群一样，呼啦一下都散开了。
“挑箩箩的，还卖是不是？赶紧走。”小周继续撵着人。
“说你啊，大妈。一哈我收了你不要闹啊。”
李月华正在找钱给顾客，听城管这么一吆喝，手不听使唤脑子也不转了，半天都算不出来找多少钱。站对面的买主倒是不急，满不在乎的像是安慰。
“没事没事，他们不得怎么你，你慢慢找。”
李月华哆嗦着手没理对方，倒是抬着脸向着城管车喊着。
“城管大哥，我这就走，找了钱就走啊，马上哈，马上！”
无奈又一个人要买萝卜，说剩下的全要了。李月华像是手里捧了烧烫的金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想起买主刚刚说的话，心一横。他们还能将我怎么着么？挣钱要紧。顾不得了，麻溜把菜装口袋给顾客称称。
王啸三人隔着一波波人根本听不见李月华的话，就看到她不仅没走还又拎起了称。小周压不住性子了，别人都走了，这大妈咋这么不知趣。
三人下了车，穿过人群到了李月华跟前。
李月华刚刚找完钱，看到三人立马哈着腰连说“不卖了不卖了，我将才是给人家退钱。”
“退钱？你看看还有谁在退钱啊？”小周满眼狠意。
“箩筐我们收了，你走。”
李月华傻了，后悔死了刚刚卖什么萝卜。语带哭腔求着。
“大兄弟，别收别收，不敢了啊，下回不敢了。我家儿还在上学啊，不卖菜没钱啊，大兄弟啊……”
小周侧过脸，李月华又躬着腰在王啸老李面前求放过。
其实小周他们并不想收李月华的东西，只是这几天都是撵人加吓唬，小贩根本不当一回事。撵走一会儿又回来。就当是杀鸡儆猴。东西收了过后态度好也是会还的。
可李月华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东西不能收。
王啸见李月华这般，眉头紧皱。
“阿姨，我们给你机会了，你知道。昨天在商业街卖菜的是不是也是你？我们也喊了几回你才走。今天对不住了。你要东西来城管局拿。”
说完王啸扬了下下巴跟小周示意。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的小贩站的远远的观望。
李月华见真要收，立马蹿回担子旁，拿着扁担就抡了起来。小周怒了，过去就要夺。平日一个中年妇女能有多大力气，可今天的李月华力大如牛。
见拉着箩筐的城管不撒手，李月华扯着嗓子“啊啊”怪叫把扁担和绳子扯了回来，抡直手一阵乱挥。
“遭求！打死人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王啸应声倒在地上，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周围乱叫声越来越远，最后什么声音也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