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12)
2011年4月2日 星期六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女生宿舍大门外,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林玲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开口时还生着闷气,“恭喜你拿到了奖学金。”
“谢谢。”陆清垣说。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里。
出于礼貌,或者其他什么,她应该问问他的打算——什么时候出国,毕业论文的准备情况,留学手续之类的——想想又作罢了。这些问题在稍早前的聚餐上已经有人替她问过了——她当时神情恍惚,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别人说的话她没听进去,问她的话也只以“嗯”、“啊”作答。朋友们调侃她舍不得陆清垣要出国而失魂落魄,但其实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在吃饭的时候才听到消息,他收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录取和奖学金通知书。
她回头看了眼宿舍大门,要不要握握手或者拥抱下之类的,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应该需要个告别仪式吧。不过陆清垣只是沉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神仿佛还带着探究。
她的心思一定尽现眼底,好在路灯昏暗,她又是背对着路灯,他不大可能看清她的脸色。她为此既感庆幸,又加深了失望。
“谢谢你送我。”
她转身要走,陆清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时间还早,陪我去操场走走。”
她还在犹豫,陆清垣拉着她往操场走去。沿途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林玲的心情更加恶劣了。她不想和他一起走了,却又没有足够的毅力抽出手转身回去。要是他说点什么也好,但他誓要将沉默进行到底。她烦躁得都想骂人了,可是自己作茧自缚,又能去怪谁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都快过去两年了。当年张晓阳陪她过完生日,第二天连面都没见就回老家了。她也不知道他面试结果如何,后来才从白娟那里听说,北京的那家公司面试通过了,但是张晓阳跑到深圳实习去了,因为张叔叔托人帮他在那家北京公司打通关卡。他觉得是他爸在羞辱他,他就改变主意了。
“我要有个有权有势的爸这么‘羞辱’我该多好啊。”白娟对着屏幕向她感叹。
“你还有机会找个这样的老公。”
“你替我找哇?”
“您老要求太模糊,目前连对象的性别都没确定,我可不敢替你保媒。”
“你就挺好。准备两只北京烤鸭当嫁妆,爷勉强收了你。”
“你等着……”
林玲很想相信白娟说的就是事实的全部,心里却认为自己与他的行为脱不了干系。那晚她喝醉了,会不会醉后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才导致张晓阳端午节都没陪她过就走了?面对糗事,林玲一贯的做法是过去了就当它没发生过,可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不弄清楚真相,她在电话里指责张晓阳都没有底。于是醉酒过去大概半个月后,陆清垣接到了林玲请吃晚饭的电话。
陆清垣走进约定的餐馆,视线在店内逡巡了一遍才又将视线投向坐在角落留着假小子发型的女生。林玲回头,将陆清垣惊讶之态尽收眼底。
陆清垣在她对面坐下,她递给他菜单时另一只手不自然地顺了顺头发。“很难看吗?”
“实在有点……”他吞了吞口水,“我还没见过你留短发的样子。”
“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了。”
“挺好的。”他舔了舔嘴唇,“你怎么突然就把头发剪短了。”
“正好‘从头开始’嘛,其实连这点头发都是假的。”林玲举手抓住头顶的头发,作势要把头发取下来,看见陆清垣一脸震惊的表情,她哈哈大笑,“逗你玩的,你刚才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也许我该尝试一下剃光头的样子。”
“这样就很好,很适合你。”陆清垣赶紧说,生怕他的表现真会促使她去剃光头。
留了六年的长发说剪就能剪,但养成的习惯却不会一下子消失。吃饭时,林玲夹了蘑菇往嘴里送,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将头发拢到耳后,手指捞了个空。她发现陆清垣正看着自己,赧然一笑,把左手放回桌子下面。她垂下目光不再与他对视,他心疼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林玲东拉西扯了一阵,然后开始进入主题:“对了,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很漂亮。”除了手表,她当晚收到的生日礼物有一条紫水晶项链、一条白金手链和一支孔雀型的蓝色胸针。她根本分不清他送的是什么,但“漂亮”这个词肯定能涵盖住他送的东西。
“不客气。”
他看了眼她的手腕,只有左手腕上戴了一只玫瑰金手表。林玲捕捉到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巧吧,晓蝶说手链很漂亮,她就转手送她了。她要过很久才会知道,那条白金手链的材质是铂金,而不是镍合金或镀了层银。
“那条链子你在哪买的?我室友很喜欢,也想去买一条。”
“林玲,你也来这吃饭啊。”刘志坤走进饭馆,立刻就看见林玲了。他走过去,看了眼陆清垣,转而对林玲说:“你一个人来吃饭吗?”
其实他的问题应该这么听,诗语没有和她一起来吗?用垂涎三尺来形容刘志坤对诗语的追求一点都不为过。她回答道:“对面坐的帅哥跟我一起的,你们应该见过了。”
刘志坤象刚看到他似的,冲他点点头,继续对林玲说话,“我不打扰你吃饭了,再见。”
“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他了,他每次见我都好像跟我有仇似的。”陆清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
“凡是喜欢诗语的异性,他都看不顺眼。”
“为什么?”
“这你都不明白吗?情敌啊。”
“可是我也没喜欢王诗语啊。”
“你不喜欢诗语?”
“我喜欢,但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我对她只是同学之谊。”
“就跟你对我一样的喜欢?”
“你从哪看出来我喜欢她了?”陆清垣不答反问。
她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就是那种感觉嘛。”
“王诗语也这么想?”
林玲犹豫了一下。“没有。她喜欢主动点的男生,你是不是太害羞了,不好意思单独约她出来?”
“你怎么又把话题绕回来了,我说过了,我对她只有同学之谊,没有丝毫爱情的成分。”
“你不用不好意思——”
“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冲我发哪门子誓啊,我相信你就是了。”林玲举手投降,书呆子果然就是书呆子。
她用筷子在自己的汤碗里挑面疙瘩,偶尔挑到一块大小、形状、色泽合心意的才往嘴里送,想着该怎么把岔开的话题再拉回来。一抬头,看见陆清垣正出神地看着她。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你现在的发型也好看,显得非常活泼俏皮。”
她配合地冲他眨眨眼睛。
“你怎么舍得把那么长的头发给剪了?”
“月度挥霍得太厉害,没有生活费,就把头发给卖了。”
“你当时要是举行个拍卖会,那你今后半年的生活费都够了。”
林玲反应了一会,选择相信他听懂了自己的玩笑。
“你跟诗语想到一块去了,换做是她,她就这么干。”
“那一定没有旁人的份了。”
“为什么?”
“早被刚才出现的那个家伙买断了。”
林玲一笑,他也跟着笑了。
陆清垣吃饭很斯文,举手投足都显得很有条理。这样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洁癖,向他询问自己的糗事真的适合吗?林玲没什么胃口,看他吃饭比自己吃更有意思,渐渐地由偷偷观望发展成明目张胆地看了。直到陆清垣放下筷子,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还记得我生日那晚的情形吗?”
“怎么了?”陆清垣神情严肃起来,显得有些警惕。
“那晚我喝得有点多,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也许你能帮我回忆一下。”
“我不肯定能帮到你。”
“没关系。你记得多少就说多少吧。”林玲看他有些踌躇,补充道,“我有心理准备。”
“那晚你喝了很多酒,路都走不稳了还不让人扶。结果你摔了一跤,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好不容易把你弄到椅子上坐下了,你就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也没见你摔着哪了,但你就是一个劲地哭。”他审视着她的表情,说得小心翼翼。“后来你老乡来安慰你,你边抽泣边说话,除了他其他人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家乡话?”
“可能吧。后来他拿了半杯兑水的啤酒给你,你喝完就睡着了。”
“张晓阳当时都说什么了?”
“他听得多,说得少。大致都是些答允的话,大概是为了配合你,让你别哭了。”
“确定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情况还是去问本人会好点。”
“他总是诓我。”
“诓你什么?”
“就说这次吧,明明说好来不来北京实习会告诉我的,结果悄悄跑到深圳去了。”
他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你是因为这个才把头发剪掉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像是没听懂他的问题是似的。好一会儿才说:“没有啊。天气越来越热,我剪了头发凉快点。”
他们吃完饭往回走时,陆清垣提议去操场走走。林玲觉得他还有话没说话,便答应了。
天还没黑,凉风习习,她却欣赏不了这暮春的傍晚,心思全然沉浸在回忆中。陆清垣说那晚散场后,其他人走后他也走了,只留下张晓阳和她在一起。但第二天酒醒时,她躺在学校附近的宾馆里,诗语在旁边陪她。张晓阳为什么不等她醒来跟她道个别,连诗语都没见着他,是通过电话联系的。有没有可能她那晚做的梦是真实发生的事,她的举动把张晓阳吓跑了?可是梦里他明明说是喜欢自己的啊……
“你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男生吗?”陆清垣突然开口问她。
“怎么了?”她一惊,以为对方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想请你帮个忙,不过这个忙会影响到你的一些个人关系。所以才这么唐突地问你。”
“什么忙?”
“如果刚才的问题都是否定的话,我想请你当我女朋友。”
林玲拉下脸来。
“名义上的。这样可以省很多感情债。”
“感情债?”
“我打算考研,导师说我只要维持目前的成绩,保研是没问题的,但是要达到我想要的大学奖学金还差得远,接下来的两年,我想专心学习,不希望被其他的事情干扰。”
“你要考什么大学?”
“普林斯顿大学。”
“哇,我从来没想过去国外进修呃。冲你这份远大志向,我都应该支持你。”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不确定……”万一张晓阳知道会怎么想。
“作为回报,我会做尽朋友的义务,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随叫随到。”
“你肯定这样更划算吗?”
“我相信认证一个已知命题比应付无数个未知情况简单。”
她不太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反正也是假装一下。张晓阳从来没在乎过她的感受,此刻她想报复一下,玩玩这样的游戏也不错,不过她需要随时能喊停。“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个忙帮到什么时候,由我说了算。”
就这样,林玲掉进了一个温柔陷阱却不自知。慢慢接触下来,她发现自己对陆清垣最初的印象是错的,实诚是他沉稳内敛的性格表现出来的错觉。他心思缜密,处事周到,也不乏浪漫和幽默,最难得的是,做了什么也不居功,若是推不了,就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我正好想出来走走,书看久了脑子都发胀了。”
“能替你当苦力是我的荣幸,脑劳结合,效率更佳。”
“我没谈过恋爱,不过我猜女孩子都喜欢浪漫。既然我占了你男朋友这个名分,如果我做点什么能让你开心,我也会很有成就感的。”
室友们知道他们是假恋情,但时间久了,她们都认为陆清垣喜欢她,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怀疑这一点,但是陆清垣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连牵手也只在需要秀恩爱的时候才会有。
陆清垣像块吸铁石一样,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他强大的吸引力。在那些说不清是无聊还是寂寞的夜晚,林玲喜欢叫上他一起到操场上走走,或者去草坪上坐坐,两人说着聊着,她的心情就舒畅了,那种感觉就象,他很懂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跟张晓阳走得太近的缘故,她似乎分不清朋友和情人之间的界限。每次陆清垣送她到宿舍门口,她都出于礼貌地为耽误他时间而抱歉,而他只是简短地说“不影响”。渐渐地,林玲有些窝火,就象美食吃到最后一口时掉了,谈不上欠缺,却又感觉不够圆满。仅有一次,陆清垣破天荒地换了结尾词,“这是我的荣幸。”林玲刚想取笑他,就被他抱住了。他的嘴唇轻轻地略过她的脸颊,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林玲的心一紧,但是意外到此为止,他放开她,跟她匆忙道了晚安就转身离去。林玲看着他快速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
“今晚的月色真好。”绕着操场走完一圈时,陆清垣突然开口。
林玲原本打算走完一圈,陆清垣再不开口她就打道回府了。此刻,她只好继续跟他往前走,懒懒地抬头望了眼天空。“是啊,连月亮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是因为我们站的位置不同,如果此刻我们是站在地球的另一面,就能看见又圆又大的月亮了。”
“到底是要出国的人,思维都提前转变过去了。”
“你生我气了?”
“没有。”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今天稍早些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宣布不仅收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通知书,而且申请到了学校的奖学金。只是宣布的对象除了林玲外,还有他的一帮哥们朋友,以及他们的女朋友。她应该替他高兴,哪怕她是陆清垣名义上的女朋友,也没有理由要比别人早知道这个消息。消息那么突然,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不过旁人会理解成那是对男友出国的不舍,而不是因为没有被提前告知的难堪。
陆清垣不再说什么。林玲更加生自己的气了,那么小心眼干什么,消息早知道晚知道有什么区别,反正也改不了既定的事实。可是,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陆清垣难道听不出来她在生气吗,不过也难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哪会看到在地上正常走路的人呢。现在再承认自己生气显得太没品了。
一路上林玲的心思都在为回不回宿舍和生不生气打结,连陆清垣一直牵着她的手都没意识到。
“跟你相处的这段日子我很快乐。”第二圈走到三分之二时,陆清垣说。
“不客气。”
“你知道我们从约定的那天开始,一共绕操场多少圈吗?”
“不知道。”谁会无聊到去数这个啊。
“在今晚之前,我们一共绕着操场走了518圈。”
“瞎编的吧。”
“操场一圈是四百米,也就是说我们一起至少走了二十万七千二百米。按照一小时4公里,我们在操场上一起走过了52个小时。”
“这样算下来,也没多长嘛。”
“是啊。有时候我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让你陪我一直走下去。”他突然笑了一声,“这个逻辑根本无法成立。”
林玲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讨厌逻辑,他的希望就很好嘛。
“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你帮我挡了不少桃花债。他们都说你和我象一对金童玉女。”他淡淡地笑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会很难过的。”
“我也是。”
“是吗?”
“是啊。”林玲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故作轻松地说:“以后没人供我随时差遣,提包拎画,说笑逗闷,说不定我也会觉得寂寞呢。”
“我就这点用处吗?”
“不止啊,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她怎么会想不起来,只是回忆会让人伤感,今夜用来告别就够沉重的了,缅怀还是另约时间吧。可是那些过往不期然地涌上心头,只是些吃饭、逛街、聊天这类平常的小事,也会冲击得她情绪几近崩溃,原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只是细思起来,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陆清垣在操场入口处停下来。“我要说的就在这里了。”
“我也算帮人帮到底了,再见。”林玲转身迈向通往宿舍的石阶,又被他拉了回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不是说——”
“今夜之前是五百一十八圈,加上刚才的两圈,我们一共绕着操场走了五百二十圈,520,我爱你。”
这是在表白吗?她脑子里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停下来,静寂无声。
“我喜欢你。不过这不是今晚的重点。重点是,你喜欢我吗?”
“你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
“我知道。但我们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没看出你哪里喜欢我。”
她说的是实话。自从帮忙开始后,他们除了在教室、自习室、图书馆偶遇外,他邀请她参加的活动都是三人以上的,连看电影都不例外。相比之下,她单独约他反而显得居心不良。
“我喜欢你很久了。”
林玲认识他是在三楼食堂会场里,陆清垣扶了即将摔跤的她,反被她当挡箭牌使。但陆清垣知道她远比这早得多。
学校图书馆旁边有座名叫丹木林的小山,其名源自山坡上生长着各种黄栌丹枫,每到金秋十月,这片红色的叶海都会吸引人们深陷其中。
刚结束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不久,在一个晴朗无云的早晨,林玲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丹木林写生。她没想到风会那么大,及腰的长发四处飞扬,搅得她不得安生。她只好将长发绾起来,随手抽了支铅笔当发簪别在脑后。等她想要用3B铅笔时却找不着了,一旁的王诗语提醒她头上还有一支。林玲刚抽出铅笔,顿时狂风大作,仿佛这股风静候良久,专门等着戏弄她的长发。
跟随学长采景的陆清垣刚好走过她们前面,看到了这一幕。学长捕捉到了镜头,而陆清垣抓住的是一刹那的心动。他过去帮林玲捡起吹散一地的作画工具,林玲道谢的时候正忙着收拾自己的长发,对方是男是女她都不曾留意。
不久后,学长拿着当天的照片去找林玲表白,立刻成了炮灰。陆清垣考虑得更周全一些,花了大半年时间才真正走进她的视线。
“你们都是什么品味。我当时军训完,黑得我都不敢照镜子。”
林玲还记得那张照片,因为那个学长把它一起放进了摄影展里。她知悉这件事时照片在学校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了。学长还敢拿着这张照片来表白,她没去告他侵犯自己的肖像权就不错了。
“那是健康的美。”
“我还是觉得,要是他要是用美图秀秀修一下会好点。”
陆清垣沉默片刻,继续说:“爱情就像一些数学定理,它极易从事实中归纳出来,但证明隐藏得极深。我自认为是个理性的人,当初的惊鸿一瞥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化。结果事与愿违,不仅忘不了初次见你的刹那芳华,每多见你一次,对你的爱恋就增加一点。我心里很矛盾,既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让我的感情有所着落,又担心你知道我的心意后断然拒绝我。其实能够陪在你身边,能让你开心我也很知足了。不过现在就要毕业了,我没有陪在你身边的条件了。我很想知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是不是也喜欢上我了呢。”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淡然,上扬和发颤的尾音泄露了他紧张的情绪。
林玲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动听的情话,不过她也没给过别人这样的机会。她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陆清垣像水一样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成为她的习惯。他也在观察林玲对他的感情,今晚从通知书开始,他试探她,挑起她的情绪,都是为了此刻做准备的。
难以捉摸的情绪从心底浮上来,她费力地想理清此刻的思绪。陆清垣突然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种感觉如同电流贯穿她的身体。她猛地一颤,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扬起来给了陆清垣一巴掌。这一巴掌没什么力道,但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很响。她回味过来了。“你算计我。”
陆清垣哭笑不得。“你这样说太伤人心了。我喜欢你,纵使接近你也只想让你开心,更加没想过要伤害你。要是你认为我动机不纯,也应该看成这是我追求你的方式,你完全有选择的权利,答应,还是拒绝。”
“选择什么?”
“做我女朋友。”
“不是一直都是吗?”
“这次不——”陆清垣真是被她气糊涂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猛地搂住她。“玲玲,我爱你。”
林玲试探似的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感觉很好。头再慢慢靠上他的肩头,缠绕了她一晚上的焦灼烦躁霎时消散了,心底的快乐刚刚浮上眉梢,立刻就蒙上了一层阴郁,她突然意识到,刚刚交上的男朋友马上要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