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王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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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创作主题人物篇主题第六期 编辑，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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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做了一个梦，也许和她白天看过的投稿有关。那故事不知怎么的，让她想起了好久没有想到过的童年时代的回忆了。

她那时还没有当编辑的想法，只是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个男孩子，一身城里人的打扮，衣上沾满风尘，表情却很忧郁。他的户口在城里，可是妈妈死了，爸爸就把他丢回了外婆家。他自然是住不惯的，精神和身体都是城里人，受不了村里的风沙。

城市男孩户口还没转回来，上不了村里的学，总是愣愣的，大人叫他也没什么反应，但也难怪，母亲离世了，父亲也不要他了，哪个孩子能受得了。只是余白和余路兄妹两个，偶尔会逗逗他罢了，也许因为他们两个也是自小没了妈，爸也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主。

余路下了学就悄悄溜到那男孩外婆的院子里，去看他所谓的城里的气息，手里带着蚂蚱，瓢虫，青蛙，一个个往对方面前送，城里的男孩不当是恶作剧，反倒觉得是小礼物。这两个被村里人暗暗排斥的孩子，倒是慢慢混熟了。余白那时还小，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有一个哥哥，变成了两个哥哥。

村里正修着路，可以领到津贴，只是那年天气大旱，随之又是大涝，收成极差。村民眼巴巴地望着那津贴，却一直发不到手上，眼见整个村子都面临度不过这年冬天的风险，两个男孩子却带着自己天真烂漫的幻想，饿着肚子出门，想要以英雄的姿态来拯救村庄。

投射到余白眼里的，是那城里男孩双手插兜，哥哥余白两手枕在脑后，一步步晃出村子口的场景，夕阳撒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都镀上了层金色似的。那是余白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两个在一块。

修路工程进行着，支撑材料的器械出了故障，巨大的土块材料翻滚下来，而在那器械下面，刚好有个孩子。村民不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只是在悲伤的时刻想起，修路出了事故，可以领取巨额赔偿的。

那个孩子刚巧便是余路，而那城里孩子也再没回到村子。那年村子大雪封路，村民靠着那笔赔偿金度过了漫长的冬天。

余白在葬礼当天的深夜看到哥哥的鬼魂，他在荒地上徘徊，在坟堆里弯下腰去。她当是一场梦，醒来泪流了满面。

后来，爸爸带着她搬了家，她离开了埋葬着哥哥的土地，开启她另一处的人生，而在她踏入新家时，哥哥就好像从未离开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懂，傻呵呵地笑着，哥哥摸着她的脑袋，眼神忧伤。

余白做编辑时，看到了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落败的村庄，村外的水边发现一个陌生少年的尸体，村里正承担着修堤坝的工作，所以那不知名少年的尸体以村里一个相似年纪的少年的名义安葬，因此获得巨额的赔偿。

两个少年，一个真正的死去，无人记得他的名字，一个无法以真面目示人，社会性地死亡。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吗？如果一个村子的人都因为这些获救，是值得的吗？

余白想不出答案，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睡着了，就是在梦中，她看到了昔日的玩伴，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红色连帽衫的城里的孩子，还有灰色夹克，深黑补丁裤子的余路。

城里孩子表情忧郁，他站在高处，手放在衣袋里，愣愣地看着远方，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的眼神中也空无一物，他突然对余路说，“你知道吗，我迟早成为这个世界的王。”余路坐在崖边的石头上，两腿悬空，双手撑在两腿中央，露出亮亮的虎牙，一边笑一边说，“那我啊，就是你这个王国里最强的勇者。”

余白醒来后，联系上那个投稿文章的作者，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你认为值得吗？”

“值得。”她很快收到了回信。

她看着那条消息，呆呆地出神，如果可以写出来，如果可以说出值得，那么，这个横亘在余路心里数十年的心结，也终于可以解开了吧。

“因为那个村子里，也有我最爱的妹妹。所以值得。”

余白看着她哥哥闪烁的头像，即使不能再次回到出生成长的地方，余路也从未忘记那时的情景，从未忘记那个还没获得当地户口的孩子。他从事文字工作已有许久，说那里是他真正的国土，笔名从未变过，是那个余白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白离”。

是的，她现在想起来了，那个城里来的男孩子，名字里就是有一个离的，只是他到底姓什么，则想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