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烟花

一

他笨重的身躯躺在卧铺车厢里，手机响了，欣喜的看着号码，010-，他失望的关机，然而想了想还是开机。

她现在在干嘛呢？有点疑惑，也许我们真的是完了？速食爱情……他艰难的翻身，车窗外此时已经是一个阴暗的世界了。很久没有看过黑夜了吧，好像是的，自从认识她之后。因为她总是挂在晚上，看着那个小小的头像有些委屈的站在那里，他无法让自己先走。

也许，也许以后我就可以没必要上网了，没必要通宵了，没必要踢完球之后匆匆的赶到公司，没必要节假日拒绝朋友出去的邀请，没必要每天三四个小时的长途，没必要时刻的担着心来说话……

二

和这个时代所有的故事有着相同的开始。

他们是在QQ上认识的。偶尔的，他用了一个朋友的QQ聊天。上面有一个叫做Windy的女孩。

好听的名字。他静静的说。你的开场白很平淡。看着这句话他愣了。我是第一次聊天。是么，我不喜欢聊天。她的文字静静的散发着冷气。十二点了，还不休息吗？还早呢。她的文字简洁而且抗拒。

看看我的主页吧。有点惊奇，因为似乎在QQ上挂着的人很少有homepage的。走进去的时候，有点冷的感觉，虽然已经夏天了。漆黑的主色调，蓝色的星星不停的闪烁，刺的眼睛生疼。我喜欢这样的氛围，就好像深夜的黑郁金香，寂寂的微笑开放，但并不是为了谁的绽开，只是为了自己。

那一晚，他知道她现在大二，工科女孩，散淡可是徘徊，坚硬其实害怕受伤害。你很特别，像石头一样，可是为什么能够写出这样跳跃的文字。很久那边发来懒懒的信息，我要去晨跑了。他朝窗外看看，天亮了。

他没有想到，一夜的时光是如此轻易的滑落，他没有想到，从此以后，他们不会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了。

三

匆匆的趴在桌上睡了一会。

他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事，不累，常常会和朋友一起打游戏打扑克，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年轻人一样。大学毕业四年了，社会也许磨平了些什么，生活也许夺走了些什么。

可是，我还是我。

他笑了。

他没有忘记记下那个号码。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blue.他想到了这个词。不，应该是green，我只喜欢这种颜色，纯粹而且独立。

四

虽然工作轻松，可是忙起来照样忙。今天就一直在忙图纸，改来改去的。但是不累，只是兴奋。他盼望着天黑，也许繁忙可以加速这样的过程。他笑了。

就好像要去赴约似的，就好像有一个人在那里等待。从来没有这样的焦急过。

我总是零点上线。他想起了她的话。

五

网速太慢，他懊怒的扔掉鼠标。加了无数次，还是无法让她通过身份验证。

朋友在旁边上网，QQ上她的头像沉静而且明亮。我是昨天的笑傲江湖，现在在借朋友的号码和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加不上你呢。她没有回应。回到自己的机子上的时候，果然就加上了。

不是因为你是谁才加你，只是你的执着让我感动。她说。

六

什么是爱？

爱就是主动和另一个人捆在一起。那就是爱了。我喜欢自由，所以我没有爱。

真的只有十九岁吗？他怀疑了。在他的眼中的十九岁，应该是怯怯的开着微笑花的年龄，应该是背着双肩书包看着亦舒吃着薯片穿着长裙笑得流泪的年龄，就好像一朵玫瑰，上面还有着露珠闪烁，银铃一般的清脆。

想过自杀吗？没有。他说的是实话。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考上来，大学毕业了，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清闲而且自由。空下来和朋友出去踢球，累了安静的休息，烦了和朋友出去发泄。每一天的过去，可以轻易的预料明天的底色。这就是生活吧，不那么波折和悬念，就安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的气息。有时候甚至想到会在深夜和一个人，一个女孩谈论自杀似乎也是不可思议的。生活鲜艳而且缤纷。

我曾经尝试过。看着体内的鲜血汩汩而出，突然有了生的欲望。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灿烂而且眩目，我原本有份的，可是现在要完全的失去……就好像一个布娃娃，即使破旧，即使已经不喜欢了，但还是希望能够彻底的属于自己。她顿了顿，静静的说。

他感到有一阵风静静的从脊梁上滑过。残酷的冷的感觉，但是，很舒服。

七

给我你的电话好吗？想看我是不是很苍老，对吗？她呵呵的笑着，随后抛来一串数字。这是她第一次笑。后来他提起过，不是我在笑，只是那个id在笑，电话那头传来她安静的声音。

他有点太容易的感觉，事实上脑中已经酝酿着怎样说服她给电话的技巧了——技巧，是的，很多经常聊天的朋友这样说过。是不是觉得有点惊奇？我是如此的容易把自己表达。其实，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话而已，担心声带退化。而且你离我如此遥远，我们不会对彼此的生活产生任何的影响。

不会吗？他有点涩涩的问自己。

她还是只有自己，不管是清醒还是迷醉。

八

他拿起手机。

她的声音很小很细，他根本没听清，那头就挂了电话。

我讨厌别人要挟我。她说。现在我在宿舍，并不是自由的家。也许你想试试看是不

是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她匆匆走了。

看着闪烁的屏幕，他呆呆的坐着。天，已经亮了。

九

很多人谈论过爱情，无关痛痒的讨论。

因为差别走到一起，因为了解而分开。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他想起了一个哲人的话。其实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

特别是感情。可以为了虚荣，可以为了金钱，也可以是单纯的迷恋。她静静的说。

一个深夜，他拔了电话。我答应你。她的口气仿佛是掏钱买一件衣服似的。慵懒而且随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自己没有女朋友？因为她的特别还是冷漠？还是仅仅因为……幻想着一次网络激情？

火车上的饭菜真难吃，他想。但是还是必须吃，这就是生活。有点吃惊了，什么时候也是这样的思维方式了？

十

渐渐的熟了。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冷漠而且骄傲，看着安妮宝贝的快餐幻想着蕾丝花边的爱情，在一个个相同的故事与邂逅里面生存，惟独不要现实。

是不是仅仅的爱上了她的青春她的忧伤她的迷宫一样的文字游戏？

工程图纸渐渐的在眼前模糊而且厌烦了。老板反复的翻着他写的报告，这里不对，那里改改……他的嘴角抽动了，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喜欢被定义，她静静的说。

十一

他会记得什么时候给她电话，她的声调很可爱。赌气的那种语调，但是说出冷漠的句子。你小说看的太多了吧？不，我很少看书，我也不喜欢看人，我只是看我自己。

下周我们金工实习。

有一天她说。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学校的事。

今天我睡着了。等到我醒的时候同学都走了，只有几个师父还在。笑话我睡得太香了，不好意思叫醒呢。我通宵太多了。

这是她第一次的自责。

十二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如此多的记忆清晰而且闪烁。他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一些女朋友，她们的影子渐渐的模糊。也许有时候低调更是一种加深？

他放下手中的饭，拿起一张报纸翻阅，可是什么都看不下去。心中的一个洞，需要填充，但是不是，不是……

十三

我喜欢莫文蔚，爱的随意放的洒脱。

他从来不敢问她是否爱过人——是否爱过自己。但是能够知道，她被伤害过。灿烂的鲜花都是一样的，只有曾经经历过风雨的才有可能些许的不同。

那么我是残花败柳了？她低声笑道。

现在她的笑已经很多很多了。他们的通话随意而且频繁，有时一大片的空白，只有音乐的伴奏。

我喜欢这样。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否被理解。

我在尽力的理解你，他轻轻的叹息。

十四

为什么要叫Windy呢？

只是因为大一的时候室友取的名字。猫猫狗狗用完了，就只有用这个名字了。她轻轻的笑着。

事实上我希望自己是风，可是不能成功。因此仅仅的是风中的……也不错。哪怕是灰尘。

十五

有时候拿起电话她会使劲的哭，不为什么，就是想哭。眼泪需要流下来。太多的酝酿和堆积让我痛苦。

没有问过理由，可是有时她会自我解释。

是不是这一代的人都在朦胧放纵还有自责中度过青春？他不明白。

然而更加深切的渴望了解……

十六

我想去西安看你。

她没有回答。电话中回荡的只有一首歌，哀愁的调子不停的旋转。

我不喜欢见网友。

那么你还当我是网友吗？他现在已经慢慢的开始了解她了，虽然冷漠，其实只是伪装。害怕成为伤害的主角配角。沉默了一会，她轻轻的说，那好吧。

可是给我两周的时间。她加了一句。

十七

他喜欢踢球，喜欢朋友聚会，喜欢所有健康正常的生活，喜欢被社会肯定的一切。

她喜欢上网，喜欢静静发呆，喜欢所有安静隐蔽的氛围，喜欢被自己肯定的一切。

他没有想到，有时候的成熟，只是一种致命的弱点。成熟就好像是镀金的铜，是如此的容易被刮破。

十八

周日早上。

他兴冲冲的往公司走去。也许她在，在那里安静的写帖子，看帖子。

她曾经给他写过帖子，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淡淡的问着。相握吧。她想到了这个词，其实也是因为一种古典氛围的向往。执子之手……

有点做作费力的语言，他也能看出。然而也有点明白了，没有爱。

她是把文字看的认真了。把感情看的神圣了。把自己看的特别了。把别人看的普通了。

现在才明白这一点，是不是太晚？他扔掉手中的烟头。

我会给你电话的，他想起了她的话。

十九

她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我对数字的领悟太差。她抱歉的说。

有次给她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哭。答应我，以后不开心了一定告诉我。他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下沉。

但是她没有。也许这次也不会了。

当说谎成了一种习惯之后，诚实反而成了一种轻蔑。

二十

朋友打来电话，让他开车送他们去一个避暑山庄。

那里信息不好，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他没有留下吃饭，匆匆的往回赶。这时候，他才明白了牵挂和爱，就是等待，还有不让另一个人等待。

二十一

在火车站很轻易的就认出了彼此。她的眼中没有失望也没有欣喜，只是平淡。

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但是有点负气的申请，眼睛不大看人。喜欢自己定义的那种时尚。绿色的A字裙，绿色的头饰。

当时是秋天了。

话很少，他有点失望。

可怕的是，她根本连失望都没有。

二十二

一起去吃饭。

我不喜欢快餐。生活太迅速了，让我更加的容易老去和悲哀。

我们去吃粤菜吧。他提议。在那里她只吃菠菜。

第二天他离开西安。想起了她的自我介绍里面的一句话：你走时，我不去送你你来时，再大的风雨，我也会去接你

你会这样做吗？会的。我不喜欢被人定义。可是我喜欢自己定义的那种生活，平淡而且有序，而且永远不会被改变。就好像那座教堂的屋顶，在我这一生也许都是如此的挺立。

我会给你电话的。他伸出手去。她侧过脸。我和你联系吧，谢谢你来看我。

二十三

演戏一样的平常，演戏一样的戏剧，演戏一样的虚幻，演戏一样的飘浮。

没有谁因此而感动。

她轻易的击穿了他的幻想和向往。

如果有失望和不甘或者不屑，那也就是曾经爱过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

二十四

家乡有种风俗，八月十五会放烟花。

她曾经说过。我就是风中的烟花。烟花是最没有牵挂的。

下车的时候凌晨二点。朋友在车站等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那里了，为着一份建筑在沙滩的恋情。也还是因为担心被笑话吧。谁也不愿意成为一个话题的主角。

很多人在卖月饼，他记起来了。今天就是中秋，今天要放烟花，在一个遥远而且陌生的地方。

二十五

那是一场闹剧，他想。

一张张的图纸变幻着在眼前出现，他想起了她的话，我最讨厌工程制图。因为总是无法看懂。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世界。世界在那里躺着，躺着，等着每个人的走近走进

。

有些东西是有毒的，就比如罂粟，可是美丽。只是因为神秘才美丽。

他删了她的电话，让我也做一次对数字没有感应的人吧。

（完）

后记：

记得曾经有一次问一个朋友他最欣赏的是我的哪一篇文字。

写亲情的。他说。

因为熟悉所有感动。你没有经历过彻底的深刻的感情，所以不能深刻的真实，至少，不是世俗的那种爱情。

我笑了。

特别是网络情缘，对你最不合适了。

但我还是写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写，写他，写那个windy.戏剧性的故事，为什么偏偏真实的发生一个无心伤害的人的身上，偏偏要发生在windy的身上。

曾经有过一个经典的口头禅，好玩……和老师说话也是如此，和长辈更是如此。然而现在我已经忘记了那种微微上扬的声调的韵味。

生活中是不是有许多东西，并不能玩的？

有一个朋友说过，两个人都很有勇气。遥远的地方赶来只是为了一面。我笑了。不是勇气，至少那个女孩不是。爱情是美丽的，也许。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欣赏那种美丽。

有时候只是为了虚荣，有时候只是为了孤独，有时候只是为了倾听。

单纯的为了爱，我没有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