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您离世的第九年 ——纪念我的外

    这篇文章，我写了足足两年，发表在今年的清明，纪念我逝去的外公。

      本文因为是断断续续地写作，所以分为三部分，以下是2018年春季外公生日前写下的第一部分：

一直以来，我都在内心筹划着写一篇纪念外公的文，却一直迟迟不敢动笔。

2010年至今，时隔八年，我终于要好好写写您。

      临近您的生日，我越有点紧张，担心这篇文章不能写好，那就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吧，阿公，就当这是我写给您的一封信。

      阿公，您知道吧，半个月前的某夜，我失眠了，我一直迟迟不肯入睡，脑海中总是您的故事，您的话语，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一直流。那一刻，是我九年以来深深地意识到，外公离开了。每一次到外婆家，我总是会在您的照片下凝望，然而您知道吗？您的微笑比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神秘，我颓废时看得出你的威严，努力时看得出您的宽慰。您的气场就是如此强大，毋庸置疑，哪怕只是透过简单的照片。

    是的，我的外公呀，您不是伟人，但是就是这样平平凡凡的您，让我看出了伟大。放心，我并没有神化您，您在家人的心中就是这样的。

“阿婆，阿公从前挖过山下过井呀？”

“是的嘛，他嘛，原来是石匠呢。”

“听妈妈说阿公还受过伤，曾在挖隧道时被石头砸过。”

“嗯，可危险了那时候，他差点命都没有了，也是命大喱。在医院休息了好几个月，不过他很少提这件事。”

“天呀，那么危险的工作，为什么后来阿公还要让大舅去顶替他呢？”

“傻孩子，云锡公司当时那是多少人想进去的地方，铁饭碗呢！再说，不工作怎么能行，你公公可不允许在家闲着。”

大舅后来还是辞退了工人的工作从了商，他也从来没有怪过外公，只是生活的艰辛推着作为长子的他不得不向前走。

在母亲那个年代，外公的工作算是很不错了，云锡公司的工人，若不是家里子女多，他们的日子应该可以很不错。

但，也正因为这紧巴的日子才会有了后来那么多的故事。

     

          几个月前，我模仿于坚先生的《尚义街6号》写了一篇《寿福巷6号》，自我感动的同时也惹得家人回首，我把这首小诗送给您：

“寿福巷六号有六子妹，

矮小的隔楼，狭窄的空间，

养育了这——

四朵金花，两个男儿。

老大早早做了知青下了乡，

她可是家里唯一上过幼儿园的，

作为老大，即便远在峨山小街，

依旧心系这个寿福巷六号的小屋。

老二是家中最耀眼的一朵金花，

许多人呀知道这寿福巷六号，

全因为在赶街的日子里，

远远的便可以听见这悠扬美妙的歌声，

据说有人为了一睹这女子的芳容可以在家门口久久徘徊。

老三作为长子，

为了家里的生计也早早出门打工，

听说头发卷的人有经商头脑，

这老三便是有这般头脑的，

早些年接过父亲的班，下过井，挖过矿，

后来还是发挥天赋，经商成功。

老四呢，也是一朵金花，

这朵兼备智慧与美貌的金花，

便是我的母亲，

大街小巷都认识她，

因为她是第一位高中生，大学生......

从此旁人也会对这寿福巷六号的人家另眼相看，

否则平日里都会嫌弃这人家养着“一窝小猪仔”。

老五是次子，调皮捣蛋，

自然逃不过外公的家法，

全家六子妹里吃过外公鞭子最多的便是小舅，

老五心好，拿到工资便会给四姐和六妹买好吃的和新鞋子，

外公刻碑的手艺也只有五舅传袭了下来。

人人都说这寿福巷六号的日子，

是越过越好，老人长寿，

全家幸福，也六六大顺，

这六个子女都相当成器。

然而这家人最大的一朵“鸡枞”，

便是最小的一朵金花，

天生体质弱的六孃小时候是全家人的重点保护对象，

虽然常有四姐嫌弃六妹太小不带她玩，害得六孃下巴摔歪；

五哥看不下去六妹把吃不完的羊肝悄悄丢掉抢过来吃个两口；

但是一家人对六妹大多还是宠爱，

否则不会提起儿时趣事依旧其乐融融。

曾经寿福巷六号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一家人的日子也是紧巴巴的，

可是寿福巷六号的主人从来不埋怨，

云锡公司的空地上种蔬菜，鱼塘里钓小鱼回来养，

每周回家总往家里填补食粮，

虽然有时常常分不到妻儿手中。

寿福巷六号的隔壁住着，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的弟弟，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没有隔壁的弟弟妹妹得宠，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从不曾去计较什么，

总说“眉眉啊，我们是常遇春的后代，

要堂堂正正做人，无愧自己的心，

大丈夫能屈能伸，吃亏就是福。”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的孩子个个争气，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也从不去显摆什么，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是子子孙孙精神的脊梁，

寿福巷六号已经不在了，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却一直都在，

寿福巷六号的主人是每次宴会聚餐不变的主题，

他的智慧，宽容，大气，

是我们子孙不变的教科书。

我想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孩子，

去看看那寿福巷六号，

走在石板路上，

我也会像我妈妈那样，

给他讲讲寿福巷六号的趣事，

给他讲讲我外公的智慧。”

一首小诗，几乎把故事的轮廓勾勒出来了。

故事很多，我该从哪儿说起。

1

        从我眼中的外公讲起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外公对我的影响有那么大，对于外公总是执念于他一直在，以至于每每离开外婆家都要在心里轻声说：“阿公，再见咯，改天再来看您。”

说实话，小时候，我并不怎么喜欢被妈妈留在外公家，因为没有玩伴，外公又看的紧，哪怕不说话，也不会让我独自出门。沉默，好像就成了小小的我和外公之间常有的独处画面。但是，沉默的安静并不会尴尬。我静静地做功课，外公安静地在临摹，或是专注地刻碑。刻碑，是外公退休后的职业，为了添家补，也为了不闲着。

      很多年后，我问妈妈，“阿公怎么那么厉害，他一直会刻字吗？”

        “不会啊，自己学的。你外公可巧了，关键他想学，然后有人想学，他又教别人。你忘了，你小舅刻碑的技术可是深得你外公真传的呀。”

      小时候，我常常在外公进货的石碑前玩耍，还想过以后自己的墓志铭会是什么，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是想的真远。

      外公家有六子女，自然也还有六个小辈。如果说母亲那一辈，外公是有偏爱的子女，那我们这一批小屁孩儿，我还真不知道外公最疼爱谁，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用心良苦。

      可以说在爷爷家让我释放了所有的天性，而在外公家就收敛了我的顽性。要知道，在爷爷家自由惯了的我，活生生的假小子一个，经常沙发上东跑西跳，随性的很。所以每次去外公家，就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但是还是逃不过外公的法眼。记得，被外公逼着“不允许吃饭看电视，不允许吃饭翘椅子，不允许吃剩饭不然被雷打 ……”当时也真是很委屈地想哭，一万个想不通，还导致有一段时间害怕打雷下雨，但随后也的确规矩了许多。

2

作为常遇春的后代是外公一辈子最骄傲的一件事情了，记忆里每年11月通海祭祖，外公都会准时参加，有一年祭祖外公生病了全家人都劝阿公不要去了，但是阿公稍微好一点又立马动身前往祭祖。去年我大舅在家里的小群里发了一封外公写的信。看到字的瞬间，我泪如雨下。字里行间，透露着我的外公在为蒙自本地的常氏家族奔波。小到分发家族的族谱之书，大到统计这个家族每一位子孙的名字。

3

  阿公诞辰那天，吃完晚饭和阿婆款闲：

  “阿婆，你原来会和阿公吵架吗？”

  “不会，生活那么忙忙碌碌哪里有时间吵架。”

  “真好，阿公还是好呢！”

  “不好怎么会找他。就是老了点，嫁他的时候他都三十了。”

  “哈哈哈，阿婆，就是大一点好啦，会照顾谦让你，我以后都想找阿公这种大一点的。”

  “照顾什么呀，凡事要靠自己，打铁靠本身硬。找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就好了，不然老了对方走太早，没有伴儿。”

    外婆说这句话时，我看出了她的悲伤，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八年来最不容易的是外婆。与外婆不同的是，我喜欢独处。但是外婆不是我，有时候她恐惧孤独。

  记得外公刚走那久，外婆整日以泪洗面，而今虽然很少流泪，但是睡前总是会一个人轻声呢喃“常X老公……老公......”

以下为2019春季外公生日前所写的第二部分：

親愛的阿公：

    见字如面。

    十年未见，不知道您是否安好呢？呼吸不再费劲了吧？皮肤也不再疼了吧？我希望您还是依旧帅气与和蔼。

    阿公啊，最近十年家里还是发生了许多事。阿婆身体很好，只是偶尔有些小毛病。她很想您，每次提起您总是跟我抱怨这十年来，您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梦里。我总是宽慰她，您这样子做只是不想再惹她伤心。每一次我梦见您，我都会把梦里发生的一切告诉阿婆，那个您托我照顾好阿婆的梦，我也告诉了她。她高兴得很，一直重复着“哦，他叫你好好照顾我噶？”阿婆才过完83岁的生日，最近的她还是记性好得很，就是睡前开始会唤您的名字和她母亲。您放心，外婆挺好的，只是总是会想您。

  阿公呀，您还在就好了。您知道了吧？你现在已经有三个曾孙啦。立夫已经三年级了。两年前罗山姐姐生了个男孩叫依一，因为他的生日里1的数字比较多。很可爱的孩子，现在还会背许多古诗词了。上个月，常娟姐姐生了一个女孩，小佩琪。您知道吗，佩琪不仅和我同月同日生，而且她的生肖也是小猪。从小都听说属猪的女孩子福气最好，我一直都相信，因为咱外婆就是那么的有福气。

   

      外公啊，你知道的我是多么希望和你再聊聊天，比赛吃吃英雄肉，看你刻碑，去你打麻将的地方喊你回家吃饭。  一直以来，我其实总是埋怨自己没有像如今陪外婆、奶奶爷爷那般陪你，我总是遗憾了解你太少。您身上那些闪闪发光的故事，都是我听妈妈家人说起，我多么想亲口听你说说 。。。。。。

以下为2019清明我所写下的忏悔录，为第三部分：

 

        我亲爱的外公，那么多年，感谢您经常会到访我的梦里。感谢 

        每年我都会到二龙山寺庙祭拜您的灵位，您是知道的吧？每次站在您的灵位前，我在心底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瞬间便泪如雨下，谢谢您的包容，谢谢您教会我坚强。  我亲爱的外公，对您我一直有两件事十分懊悔。 

        一是，在您生病得了带状孢疹，治疗好回家后，看到您一直卧床一直耍小孩脾气，一直不愿出门走走，不愿出门晒晒太阳时，我没有想到正确的方法帮助您。其实我一直知道，您是自尊心太强，在外人眼里您一直“高大帅气”，而您不愿打破这一形象，您不愿让别人看见您做轮椅的模样，所以宁可呆在家里。外公您知道吗？我那时候真的很蠢很蠢。我意识到您的心病，却没有及时与您沟通，我一心想着得给您找个“心理医生”。真是傻的不得了。要是我早一点知道最好的心理咨询师是家人和朋友，您会不会不一样？ 

        二是，我明知道您渴望见见哥哥家的曾孙子，我却没有拍照给您。尽管家人说没有关系，等满月就抱来给您看看。可是，谁知道您就走在那孩子满月的夜里。我的外公，您用生命的最后时刻交给了我最重要的一课。外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等不了，我不知道来日并不方长。  外公，您还记得我写那篇《我最尊敬的人》吗？这篇文章，是我读书生涯里面，我认为这是写的最好的一篇。这篇文章我写了您的智慧与宽容，因此那一天你多喝了一杯酒。时至今日我也记得您的微笑。 

        我的外公，记得在天堂好好照顾自己。 

        阿公，您对我而言从未走远。想您想您。

敬上

永远爱您的孙女

敬上

201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