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枣树

枣树不在后园，在岭上。只一棵。

它发芽最晚，当然是迟钝。它铁杆不荣，当然是土老。新潮笑它，笑它丑而憨，它轻笑。

它护庄田，便多了被啃咬和戕伐，却未死未倒。乡绅怜悯它，它轻笑。经年，小径拐弯处，又一新芽茁出，半年已是巍然少年，别一气象了。

霜雪初临，它抖落枝叶迎它们。它觉得那是使命。麦苗怨它的截流，它不解，它轻笑。

它被移至新城，复被弃。老农之子使它复归，更勃勃扬扬。原本小枝，今成大木。它感激。

它便同命村人，呼应远山。芽晚而花香，花小而蜜浓，有刺却坚实，果高而脆甜，它知道自己了。

胡夷炮火，刀客手枪，都没能夺取它的生存。累了的农人弛然于树下长鼾，月华起，清露降，它遮护他，它看着他，似有所动。

村前学堂，太阳起时书声起，月亮亮时灯火亮，它看了百年。后山有庙，庙里钟声夜半起，它不喜欢。都在心底了。

它竟没有得自然的虫害，它也没得谁人的呵护，它不知外面，外面不知有它。

我知道，它的果实曾到天涯，到海边一个少年的碗里。他吃它，吮它的汁液，它进入少年的肌体。

无边的旷野上，它只是一棵树。

但它知道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