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着的孤独(读《一句顶一万句》)
《一句顶一万句》分上下两部《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出延津记》以吴摩西为主线人物,通过其生计奔波历程,勾勒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延津县内各层人民的生活状态,以吴摩西为“寻找”出走的老婆吴香香而将养女巧玲弄丢,最后出走延津为终结。《回延津记》则以半个多世纪后,山西沁源县的牛爱国因与老婆庞丽娟的情感纠纷,伤心离开老家,最终踏上替母亲曹青娥(当年被拐走的巧玲)寻找养父吴摩西留下的一句话为故事主体。全书的主题似乎是由两段故事共同引出的映衬着书名“一句顶一万句”的那句话,然而至今我也没读懂这是句什么话,或许如书中结尾所说的,“得找”。
抛开具体的情节,全书谈的就两个词,“说得着”或“说不着”。说得着是两个人有共同话题,能交流,如此才能产生感情,成为朋友、夫妻。说不着则是孤独,甚至是痛苦。书中所有的人物关系,要么是说得着,要么就说不着。但又不是一直不变,说得着会因某些缘由突然闹掰了,变得说不着,说不着的却在某个时间突然变说的着。故事里的人物性格似乎也只有两种,能说会说的与不能说不会说的。说不说得着却又与性格不太相关,往往和这个一句话说不着,和另一个却整夜都说得着,所以说不说得着得看人。整个故事就在这些说得着的朋友与说不着的父母、妻子间穿插勾勒,把说不着的痛苦对说得着的朋友诉说,引出一桩桩、一件件曲折的往事。世上说得着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是些说不着的,说不着的沉在心底,酿成的是大众的孤独。因此,书中的人物大多带着孤独的背影。
上下部的主人公吴摩西和牛爱国,两个人相隔半个多世纪,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单单说吴摩西是牛爱国没见过面的姥爷,而是说两个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两个人都有个说不着的老婆,因为说不着,两个老婆都偷人;因为老婆偷人被发现,两个人都想要杀人;又因为杀人不成,两个老婆都跑了;更因为老婆跑了,都被别人逼着出去假找;最后因为伤心,都离开了老家,却又在同一个地方--延津产生了联系。这一系列的巧合自然是在作者的精心安排下造成的,为的是酝酿出更沉重的孤独。然而两人的孤独隔着时代的距离,又有不同。吴摩西的孤独是为生计的奔波所成,为了生存,他从卖豆腐到杀猪到染坊,又跟老詹信主去竹叶社破竹子,从街道为人挑水到县政府种菜,最后入赘吴香香家卖馒头,甚至连名字也从杨百顺改成杨摩西再改成吴摩西,他所挣扎从事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计,而原本他向往的只是像罗长礼一样帮人喊丧。为了生计,吴摩西放弃了尊严,学会察言观色与忍辱偷生,也学会了孤独。直到因为找吴香香把巧玲弄丢彻底伤心离开延津,他才找到一丝让自己释然的平静,趁着这个机会,他把名字最后改成了罗长礼。不同于吴摩西,牛爱国没有过多生计的烦恼,他的孤独完全是因为一段不幸的婚姻。因两人说不着,老婆庞丽娟和别人好了,为挽回陷入危机的婚姻,牛爱国各处找说得着的朋友诉说,低声下气努力讨好,老婆却还是跟人跑了,自己倒在这过程中跟朋友闹掰了,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又逃走了,加上娘死时带给他的愧疚,最后发现自己的孤独满世界都说不着了。只好一路去找那关键的一句话。
整本书讲的不过是时代背景下平淡而略带曲折的两个故事,没有大环境下的灾难与不幸,也没有刻意彰显人性的阴暗,言语间带着特有的诙谐幽默,反映的不过是真实的缩影,读来却依然带着些时代的沉重。勤快老实的吴摩西,为了生计四处低声下气,却被人像狗一样到处撵;坦诚实在,却被一只猴子戏耍,被视为朋友的老高戴绿帽子,更被当成好人的老犹把唯一珍贵的巧玲给拐走了。这些也许都不是人间的大灾与大恶,却让吴摩西的心蒙上了一层灰,而留给他唯一干净的是老詹的教堂画,后来成了他心灵唯一的依托,画背后原来写着一行字:恶魔的私语。后来他又添上了一句:不杀人,但要放火。书里有一个角色叫秦曼卿,是秦家地主的女儿,本来与李家掌柜的儿子定了亲。由于自己缺了一只耳唇被人传成缺了一只耳朵,让李家嫌弃了,被退了婚事。为争一口气,学明清小说故事里的女主角,公开招婿,只要不嫌弃她少一只耳唇的短处,不论贫贱,真心上门提亲的她都愿意下嫁。结果阴差阳错卖豆腐的老杨为大儿子杨百业(吴摩西的哥哥)上门提亲,秦曼卿果真信守诺言。结婚当天,这位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见到了夫家杂乱肮脏的土房,又见到了憨傻慵懦的丈夫,流下了眼泪。她不是恨退了婚的李家,恨的是自己不该读那些书!小说确实没有刻意描绘不幸,只是书写了现实,因为现实本来就比书里残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