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南，帝国旧梦

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 帝国的心脏曾在这里跳动，王朝的背影曾在这里远去。

这里是河南。

1.

淇县位于太行东麓，卫水之滨，人口不到30万，行政上归属河南省鹤壁市。今天说起这个地方，大家会感到陌生，但如果我说这个地方曾是商朝都城，古都“朝歌”，相信大多数人会立刻想到那场发生在三千年前的战争。

公元前1046年的一个早春，寒气逼人。在朝歌南边的牧野（今河南卫辉市），一场王朝更替的战斗正在进行。由奴隶和战俘组成的殷商大军阵前倒戈，西周联盟的虎贲之师长驱直入朝歌，殷纣王帝辛鹿台自焚，存在约六百年的商王朝就此结束，有史以来，华夏王朝的统治中心第一次从中原地区向西迁移到关中地区。

武王姬昌得胜凯旋，却夜不能寐，殷商故地的局势令他十分忧虑。他叮嘱弟弟周公要在洛水北面兴建一座新城，再迁一些周民过去稳固东方。于是，周公始建洛阳，后历经成康三百年的经营，俨然成为西周第二大城邑。

公元前771年，西周末代国君周幽王，昏庸无道，沉湎酒色，烽火戏诸侯。犬戎攻入都城镐京（今陕西西安），诸侯无人救驾，幽王身死骊山，西周灭亡。之后，周平王迁都于洛阳，史称东周，洛阳从此登上帝国的政治舞台。

公元25年，光武帝刘秀从王莽手中光复汉朝，定都洛阳，史称东汉，从此洛阳开始了近300年的光辉岁月。

最高光的时刻发生在公元91年。这一年，一位大将军带着无上的荣耀回到了京城洛阳。他率领汉军长途奔袭，北征匈奴，历经三年战斗，终于把北匈奴彻底逐出蒙古高原。他叫窦宪，一位堪比卫青，霍去病的民族英雄。

有人说窦宪击败北匈奴后，北匈奴残部被迫逃向中亚，从而驱动那里的游牧民族向西流窜，这种多米诺牌效应持续数百年，最终导致了西罗马帝国在公元476年被流窜的蛮族攻破，从此使欧洲进入了长达千年的中世纪时代。

历史常经历永劫回归。时间来到公元311年，此时的洛阳是西晋司马政权的都城。如同1000年前的镐京一样，洛阳遭遇到了异族的洗劫。

匈奴后裔刘渊建立的前赵大军，乘着西晋政权内部的八王之乱，攻入洛阳，掳走晋怀帝，西晋灭亡。琅玡王司马睿在建康（今南京）被拥立为晋元帝，史称东晋。帝都洛阳的光辉岁月就此终结。

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大批中原的世族大户将资产转向江南，促进了江南经济文化上的繁荣；大批中原百姓为避战乱也先后拖家带口，逃离故土，分散到南方，后来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民系——客家人，因为他们记得自己的祖先来自中原。

“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过江之人忆起洛阳时，那里已是无法到达的故乡。

2

大河之南，洛阳以东，另一个城市上演了类似的兴衰剧情，它的名字叫开封。

史料记载，远在夏朝，开封就曾做过夏的都城，战国时代的魏国，五代时的后梁，后汉，后周也先后定都开封。但真正把开封的剧情推向高潮是北宋。

那是公元960年初冬的一个早上，后周大将赵匡胤奉命出征辽国的途中，一群颇有心机的部下在陈桥驿为他黄袍加身，推他为皇帝，国号改为宋，定都于汴京（今开封）。

开封位于平原地带，无险可守，此时北方的幽云十六州已被辽国占据，宋朝北方的防卫形势非常棘手。开国的几位皇帝虽然励精图治，统一了南方的大部分地区，但是与辽国的军事对抗却屡战屡败，无奈只好签订城下之盟，缴纳岁币以保太平。

要富国强兵，消除外患，必须变革。丞相王安石发起了一场激进的改革，却很快遭到既得利益者的抵制而失败。公元1076年，王安石被贬职，郁闷中离开汴京。

军事外交一败涂地，经济改革半路夭折，然而文化事业却开始空前繁荣起来。

大约是王安石被罢免出京的的第5年，宋帝国迎来了第八位皇帝徽宗赵佶。徽宗通诗词，懂书法，尤善绘画，标准的文艺青年一枚。在他统治期间，国家的文艺事业空前繁荣，涌现了一大批才华卓绝的画家，其中就包括张择端。张自幼学画，时任职于翰林御画院首席画师。他用十年时间绘就一副长画，上面细致地描绘了汴京内外的楼宇，舟车，桥梁和都市风情。这就是后世闻名的《清明上河图》。汴京当时人口过百万，是当时世界上的超一线大都市，汴河两岸的繁华不逊于今日黄埔江边的外滩。

有人说，清明上河图表面上看盛世太平，实际上却另有玄机：那桥上骑马的武官与文官互不让道，暗示着北宋政治上的党派争斗；那桥下的两条民船险些相撞，预示着危险的不期而至；那高大的城门只有税官而无守卫， 预见着守防的松懈。管中窥豹，已可预见宋王朝危机四伏，大难临头。

果不其然， 公元1127年，十万金兵铁骑攻破北宋都城汴梁。宋徽宗赵佶，连同太子及皇室数千口被金军被掳走，《清明上河图》下落不明，汴梁的繁华盛世也从此成为云烟。

末代皇帝徽宗被金人从中原押往遥远的五国城。一路黄沙，满目凄凉，但仍不忘坚持文艺创作，写出了一首悲伤的《眼儿媚》。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近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宋朝余党被迫南迁，约20万汴京人随康王赵构迁入临安（即今杭州）。若干年后，驻守镇江的辛弃疾在北固楼遥望中原，仰天长叹：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夏商成周，东汉魏晋，后周北宋，千年帝都已成往事，故国旧梦化成泡影。

3

河南简称豫。

“豫者，象之大也。”

河南拥有超过一亿的人口，承担着全国1/4的小麦供应，体量上看确如一头大象。在近代百年的文明进程中，由于多种因素的制约，河南这头大象有时席地而坐，有时步履蹒跚，偶尔不小心还摔倒过几次，于是常惹来周围小伙伴的一些讥笑。

不过，大象的脚步虽然缓慢，但作为寿命最长和智商超高的陆地动物，它依然具备顽强的生命力和成熟的智慧。也许今天的河南之象走得不如其他同伴那样快，但是一旦它确定了正确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稳健前行，假以时日，它应该能够昂首走在队伍的前列。

大河之南，大象之地，祝你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