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丝网
有没有过时间停滞般的错觉?
偌大的内河,是朋友承包的“鱼塘”。尽管是盛夏,残阳似那火炉中血红的烙铁——威力丝毫不减,但时间在这一段似乎停滞了。难道就是因为一条皮艇一张网?不是没有可能!赶在黑夜来临之前,皮艇上的我和女儿设定了一个小目标:试试那张丝网、崭新的丝网,就试试!
女儿一直在皮艇上纠结,试图用手遮挡酷热的残阳——她一次又一次地挪腾、移位,将整个身躯躲入任何可以遮挡阳光的器物下面,甚至婉转的提出了干脆钻入河水的想法……
“你可以帮我吗?”
“Of course! ”
拥挤的皮艇里面,我对面那位可爱的初中生很洋气的摊了摊手,欣然应允。就要念初二的女儿当然是可以帮我忙的,她不客气地摘走我头上的草帽,有些嫌弃地扇了扇鼻息,翻过来将另一面扣在自己的小脑袋上。两支船桨自然是不可能有节奏的,更不用说有规律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皮艇也调皮起来——在水中央一个劲地打转。
“oh my gawd!”
虽然我就会这么几句英文,但我还是吼不出来!你能想象一下吧:皮艇开始打转,我手里已经放出大半截的那张丝网会是什么结局?
盛夏的夕阳里,我们汗如雨注,周围的空气似乎就要渐渐凝固……显然,你已经不可能再像小岳岳那么贱的喊一句:“哦,我的天哪……”
“要不,我来划船?”
“嗯?我来放丝网?Of course! ”
初中生的国语显然也不错,很快理解了我的意图。皮艇慢慢稳定下来,丝网也传到了女儿的手里。看不到草帽下女儿那张不声张的小脸,船舷上那双酷爱画画的小手竟然散发出一种淡定从容、不紧不慢的韵律感。沿着船舷将丝网依次放入水中,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比功课轻松。一只手捏住装有竹针的浮板,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时而抵住、时而分开,一张大约5米长的丝网便顺从地、温柔地钻入水下。偶尔有一处粘连,拇指与食指稍稍用力便会听话地分离——当然,你也得小心,在丝线变成锋利的小刀之前赶紧松开。运气好的话,丝网还没有全部落入水中,最远端的那头就可以看到小水花、更或是逆鱼和小白条雪亮的光影。这时候,女儿握住浮板的那只手会突然一沉,“哎呀……我的丝网……我的帽子……”恰巧,晚风吹来、金光粼粼,女儿的侧脸虽然粘住了几缕发丝,但很明显的是,刚刚下船的那份纠结、那份“洋气”已经荡然无存!
丰收,总是喜悦的。如果你选的水面没有问题,如果你曾经拥有过真实的捕鱼经历,那张丝网想抓不到逆鱼或者小白条是很困难的。“呵呵呵……吼吼吼……哎呀呀……”恢复了小女子状态的初中生响起了“打水花蛋”般的笑声。我们一边划船、一边从丝网上摘下逆鱼……顺利的时候,女儿的眼睛里都带着笑;自然也有不顺利的时候,女儿也没有放弃——哪怕可怜的小鱼都求饶了。我们时不时地交谈几句——谈放网、谈收网、谈划船、谈捕鱼,符合渔民气质的话题就行——这是规则!虽然,我有的目的——女儿未必会搭理我的目的:水桶里面装满鱼是最好的,但和初中生如此融洽的交谈与共事却是我最想得到的——把手放进装满小鱼的水桶里,是惊喜的感觉;看着女儿偶尔剔除丝网上的枝叶,是得意的感觉;听从女儿把准行驶方向,是倾心的感觉。终于,有一条小鱼女儿费了很大劲都取不下来,她干脆连带着小鱼和丝网往我面前一扔:
黑豆,归你了!
我一点也不恼怒,撒娇的女儿不是经常能遇到的,我甚至想学学小岳岳,贱贱的“奉承”一句:哇塞!这么难取下的小鱼都快被我家诺诺抓牢了!
可是,女儿没给我这机会,她好像刚刚发现似的喊道:“天哪!天都这么黑了!”
可不是,盛夏的晚风,吹走的难道不叫做时间么?都怪那张丝网!
天黑黑,我假惺惺憋出一句:“…… go home? ”
女儿“呵呵”一笑,抓起船桨,温柔地告诉我: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