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访谈 || 陈金茂:年过古稀诗意仍动人
2021年8月21日,一位在美国纽约的老先生推开家门,看到了路上的缝隙里长着绿植,他写下一首小诗:
打开门,便看到水泥路
缝隙间 生机盎然的绿植
——躺在冷酷的情结里
像一朵朵固执而又跳跃的火熖
烧去迷茫与颓废
是写在清晨最为励志的故事
从那天起,简书里多了一位充满诗意的写作者,他正像缝隙间的绿植一样,以青葱和倔强的姿态走进了简书。青葱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始终春意盎然,倔强是他对写作的痴心持续了几十年的光阴。
他是福建人陈金茂,75岁, 已出版的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李参将军传奇》《百丈怀海禅师传奇》;长篇纪实文学《大爱永恒》(与人合作);感悟散文集《思之絮》;诗歌集《陈金茂抒情诗选》,长篇叙事诗《钱四娘传奇》;儿童文学《跳跳猴的宝贝》《鸟国特别行动》;编撰“城市细节”图文丛书《芦际潭》《吴航老家》《龙潭晓瀑》、乡土文化丛书《金峰》《营前》等。作品被收入大型文学丛书《福建文学四十年》《福建文学五十年》等。 曾获福建省政府百花文艺奖、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福州市茉莉花奖、2021第二届香港紫荊花诗歌奖。
老先生于2009年旅美,是北美中文作协终身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协全委委员;
老先生说:“我这一生坚持最久的事,便是写诗;现在它又成了我安度晚年的一种生活方式。我对文字又有一种近似扏拗的偏好,心中常有许多看法与感悟不吐不快!”(——以上摘自《年虽过古稀诗意仍动人》,作者:曼珠沙桦)
今天,就让我们在喵喵竹同学对陈老先生关于现代诗的访谈里,走进这位老先生的诗意世界。
陈金茂先生访谈实录
访谈嘉宾:陈金茂
访谈记者:喵喵竹
访谈主题:关于现代诗答喵喵竹
访谈时间:2022年5月2日
喵喵竹 :是什么让您爱上现代诗,坚持写诗,并把诗当做晚年的归宿的呢?
陈金茂:跟诗打了半个世纪交道,当有人问我:你是怎么爱上诗歌的?我会顿时茫然!就像站在一片宽广无边的原野上,怅望四外,“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有点像谈恋爱。发现自己爱上对方时,爱情已在心中长成一棵大树了。
但这种喜欢是从读诗开始的。
我出生在山沟沟,父母亲都是一字不识的农民。我刚满周岁就被送到镇上的外婆家,九岁上了镇中心小学。四、五年级时,对阅读产生了浓厚兴锄,几乎把镇文化站里所有民间故事书都看完了。后来考入福清四中,就像一条小鱼游进了大湖。藏书丰富的学校图书馆,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这时我读到的第一本现代诗集,就是《普希金抒情诗》。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喜欢上了诗歌。
说糊涂,也真是糊涂。当时,只是朦胧地觉得诗很美,至于这诗抒发了什么,美在哪里……却不甚了了。忽然想到鲁迅先生那句“人生识字糊涂始”的话,其实“人生读诗”又何尝不是“糊涂始”呢? 这种“糊涂”并非我独有。曾在北美文心网论坛读过《读书是件好事情――四位女作家谈读书》的访谈文章,其中女诗人马莉谈她第一次读诗时的情形时,也有类似的感觉。七岁那年,马莉读到一本叫作《俄国文学普及读本》的小书。那是一本有着蓝色封面的小书,翻开来,第一篇就是莱蒙托夫的诗《白帆》。
那首诗深深地吸引了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拼读着:“‘在大海深蓝色的浓雾里,“一只孤独的帆闪着白光……’ “这首诗的第一行意象就像一位女神牵住了我的手,引领我上升……这是我生命中读到的第一首诗。这一年,我的小脑袋里反复出现的意象就是莱蒙托夫诗歌中的大海和白帆。直到在今天,我依然被这样的力量牵引着上升……这种是一种什么力量呢?我说不清楚,但我感到了某种的神圣、优美、孤独的力量。”…… “说不清楚”(糊涂也),但又感到“某种的神圣、优美、孤独的力量”,这就是读诗时的最原始感觉!
我喜欢这种感觉。它有点像酒后微醺--三分醉、七分醒,在朦胧间沉浮。作家周国平说过,诗有三重魅力,摆在首位的便是:感觉的魅力。我觉得他说的“感觉”就是那种“说不清楚”的朦胧美感。
当然,之所以会爱上写诗,除了诗美(或“诗魅”)的吸引外,还有在中学遇上一个爱写诗的语文老师……诸位读者欲知详请可参阅我的个人专辑《诗的足迹》系列。
至于将写诗当作安度晚年的一种生活方式与归属,完全是出于对诗歌的钟爱。因为没有一种比这更好的文学体裁,能如此及时快捷地承载我的喜怒哀乐。而且每写完一首诗,我都会由衷地感到快乐!这种快乐,没有当下世俗的功利支配,是纯粹、透明的自娱自乐。
喵喵竹:您写作多年,从长篇历史小说到童话再到现代诗皆有所长,您认为这三种体裁的偏重点分别是什么呢?最终又为何选择现代诗呢?
不能说皆有所长,准确说是略有涉足。写长篇历史,除了对你要表现的那个朝代的风土人情要有足够的了解外,还要真实还原主要人物的历史事实,特别要注重刻划人物的性格特征。在这之前,要做大量的考证工作,直到这个人物在你的心中完全鲜活起来。
至于童话,那是我从小就喜欢读童话,后来当了小学老师,跟小孩子有了密切的接触与深入的了解,知道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通过童话来教育孩子远胜过那些大道理。譬如我的第一篇童话《牙齿的一次出逃》,就发表在七十年代全国性刊物《儿童时代》上。那篇童话就是针对有些孩子不爱刷牙写的。
其中有一段也曾沉迷于写长篇历史小说与童话故事,并小有成绩,陆续出版了《李参将军传奇》(海风出版社 ),《百丈怀海禅师传奇》(福建美术出版社 ),中篇童话故事《跳跳猴的宝贝》(中国文联出版社),儿童文学集《鸟国特别行动》(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等……
原以为,这下子可以与缪斯挥手告別。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又鬼使神差地跟诗歌走到一起,而且可以毫无功利地倾心于她,甚至将写诗当作自己安度晚年的一种生活方式。
写诗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唐朝诗人卢延让《苦吟》诗云:“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作诗之苦由此可见一斑。
我这人做事总是虎头蛇尾,用母亲的话来说,我就是那“铜锅子——易热易冷”。但写诗,却是我这辈子坚持最久的事情。
最终选择现代诗,除了上述(第一个问题)的原因,再一个也是出于年龄与健康的考量。无论是写小说还是写童话,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精力去涉足这些领域。十年来,我手足麻木愈发严重,拿不住筷子握不了笔,好在网络发达,延长了我的写作生命,我可以在手机的写字板上,继续我喜欢的写作。而写诗,相对来说比较省时省力,灵感来了,大可一挥而就。
喵喵竹:您认为一首现代诗达到什么标准才能称为一首好诗呢?
诗无达沽。所谓的好诗,没有绝对的标准。对我个人来说,我喜欢的诗,应该是:1.看得懂,不晦涩;2.语言新颖优美,有张力;3.表达含蓄,另有深意。这当中第3点最难。你没有在诗里表现出来的,恰恰就是诗意所在。我特别喜欢台湾已故诗人管管的《蝉声这道菜》: 大清早,妻就拿着菜篮子捡拾蝉声,一会工夫 就捡拾了满满一篮子蝉声回来 孩子们却以为家里有了树林 他们正在树底下睡觉呢 妻却把蝉声放进洗菜盆里洗洗 用塑胶袋装起来放进冰窖了 妻说等山上下雪时 再拿出来炒着吃 如果能剩下 再分一点给爱斯基摩人 听说 他们压根儿 也没吃过蝉声这种东西 “孩子们却以为家里有了树林/他们正在树底下睡觉呢 ”,还有洗“蝉声”,炒“蝉声”等,这都是诗人绝妙的想象!而将余下的“蝉声”分给“爱斯基摩人”,更是拓宽加深了诗意,一种慈悲情怀油然而生。
喵喵竹:对于很多刚学现代诗的朋友来说,您认为应当从何学起呢?
除却口语诗之外,诗应是语言的艺术。对于初学者来说,认识、学习、积累诗的语言,是至关重要的。
诗的语言有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语言。譬如小说戏剧,尽管对语言也有很高的要求,但读者还是可以摆脱原文,用自己的语言复述这个故事而做到基本不走样;但精妙的抒情诗要想摆脱原文用自己的话去叙述,那就非大大地变质不可。
诗的语言具有多义性、跳跃性和音乐性等特点。而多义性又是通过象征、暗示、借代等手法来加以表现的。
一首现代诗歌里,如果语言优雅而别致,就必定有一些嚼头和看头。所谓的“嚼头”和“看头”,说的就是诗的意境。而如果语言使用不当,就会败坏整个作品的氛围和格调。
我们通过具体作品,来领略一下语言和意境的魅力。
首先我们来阅读诗人何三坡的诗歌作品《麻雀》:
麻雀雪在大山下降落 房屋蹲在雪地里 屋顶上蹲着炊烟 麻雀们打扮成 秋天的叶子 从树杈上落下来 又顷刻间 回到树上去
短短数语,诗人却已利用优雅的语言,向我们敞开了一幅优美的画面。“雪在大山下降落/房屋蹲在雪地里/屋顶上蹲着炊烟”,在这三句简单诗句里,我们能体会到一种很美的意境,这是一种有形意境,“洁白的雪花,房屋,雪地,炊烟”,几个朴实的物象,在不经意间,已起落有致呈现在读者面前,其实已营造了一种特别雅致的意境和氛围,源自大自然的宁静与圣洁,引人入胜,又令读者浮想联翩。而“从树杈上落下来/又顷刻间/回到树上去”,实际上也算是一种有形兼无形的意境了,在这种无形的意境里,我们不仅看到了麻雀,叶子,树木,还有一种视觉和思想的辽阔,有着不少感悟和思考,严寒下动物们乐观生存,努力向上,对于人类,实际上又是一种多大的鼓励和感恩。
对语言的学习,说到底就是对词汇的积赞。刚开始时,我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每读到一首好诗,我就会将其抄录下来,美其名曰:“好诗赏读”,有空就拿出来揣摩欣赏一番。现在网络发达,做这类事就更加方便了。遇到好诗,动动手指就下载收藏了。不久前,我通过《纽约My诗刊》平台,陆续推出我的“存箧诗”,受到诗友们的欢迎。
再一个就是摘句,把诗中的好句子摘下来。譬如上面台湾诗人管管《蝉声这道菜》中有两句特别好:一是妻子将蝉声带回家,“孩子们却以为家里有了树林/他们正在树底下睡觉呢 ”;二是下雪天“炒蝉声”吃,“如果能剩下 /再分一点给爱斯基摩人 /听说 /他们压根儿 /也没吃过蝉声这种东西 ”。第一句有童趣,第二句有情趣,都是诗中画龙点晴之笔。
还有何三坡的《麻雀》中的“麻雀们打扮成/秋天的叶子/从树杈上落下来/又顷刻间回到树 上去”,也是难得佳句。在这里我们领略到诗人语句和叙说的优雅,“麻雀们打扮成/秋天的叶子”,几乎没有过多的修饰,而带给读者的却是无比干净和明朗,“从树杈上落下来/又顷刻间回到树上去”,在安静的画面里,突然峰回路转,可爱的麻雀向上飞起,带领读者的视线上升,上升,在不经意间,宁静的画面在动,向上飞翔和超越。短短的诗歌作品也由此获得了巨大成功。
从上述的例子中,我们是不是己领悟到了语言和意境,给作品和读者带来的巨大魅力?
我相信,只要你肯在词语积累上下苦功夫,就一定会大大提高你的诗写能力。
后记:我们从老先生的言语中,不仅感受到了现代诗的魅力,更为难得的是,老先生的热爱与真挚让我们的心灵仿佛受到了一次诗歌般的洗礼。
感谢陈老先生接受我们的采访,请接受我们的敬意和喜爱。
更多了解陈老先生,请参阅:
陈金茂 ‖ 顽强的生命力,作者:褐瞳浅言
年虽过古稀诗意仍动人,作者:曼珠沙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