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流氓?
“大哥大嫂你倒是说说咋办啊?老头子又惹得小卖部的老两口吵架了,他咋就这么作呢?”刘顺气急败坏地跟老大讲述父亲的不端。
老头子,就是刘顺和大哥刘永的父亲,刘大河。他近年来紧跟时代的脚步,天天跳舞,你肯定以为是广场舞吧,我告诉你,比那要稀有。
他曾义正严辞地说那才是他曾经的梦想,真正想做好的事情。
麻烦的开端就是刘大河的这个誓愿,他跳的是另一种更高级的舞式—双人舞。而且不带一点含糊的,他力求专业,子女劝他不要太较真,随意跳跳打发闲聊,他摆手摇头,没有一点听从的迹象。
要想跳得更专业,那就得有舞伴,刘大河在搂着不同妇人腰窝子跳舞的过程中,惹来不少非议。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看舞的开始疑神疑鬼,乱嚼舌根,八卦和谣言一股脑地往刘大河身上扑,以及他的舞伴。
但是他从来不管这些风言风语,醉心于舞步的考究,沉陷在舞王的梦想里。
刘大河年轻时就是计生办主任,事务繁多,琐事不断,面对的都是父老乡亲们,却一点颜面也不留,行事雷厉风行,曾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年,他还提拔了一名妇女主任,那女的长得漂亮,又打扮洋气,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村里关于他俩的谣言像沸腾的水,翻滚不息。
尽管这样,涉及到具体工作,大家还都是非常配合的,见面也挺客气。人人都好像知道他说一不二的铁面。
如今,他下岗了,没有了工作,但从没有闲过,早早开始了他口中关于年轻时的梦想追逐。
如果你走在路上,无需到他家墙角,就能听到震痛耳膜的音乐声;走近还能看到他在尽情地旋转,专注地学习,嘴里还念念有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眼神填满莫名的沉醉感,乍一看,刘大河还真挺年轻的,怪不得人人说他色心不改。
外面即使再大的声响,他好像只钟情于舞,不闻不问窗外事。
记得他在去年刚开始跳舞时,每天晚上都带着自己的小广播到外头,找一片空地一个人自顾自地跳着,就好似要把那片地渲染出一种也敢兴趣的热情氛围。
他找的空地离乡亲们跳广场舞的地儿很近,反正他不怕吵,对自己的舞感很有信心。
然后,他会往人群里站一站,眼神看向舞队,专门瞅那些腰肢灵活,舞步利落,还有几分姿色的老太太们,然后一本正经地走向他看中的对象,摆出一副绅士的姿态,一只手背在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弯腰曲背以示邀请。
看吧,村里人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怕不是空穴来风。
村里跳舞的老太太观念没那么时髦,况且看惯了他过去那种震慑群众的姿态,哪见过他这个样子,倒吓了一跳。
直到遇到平儿妈从北京带孙子回来,刘大河才找到舞伴。
那舞是要男方搂着女方的腰窝的,还得一定的脚力,男女两方的步子前后交错,女方头往后仰,腰和背要成145度的角,有挑战。
这样的双人舞虽然难却有些看头,他因为热爱投入了十二分专注,舞姿自然不算差,还有那富有节奏感的舞曲也引人着迷。
旁边不大一会儿就聚了不少看众,从起初的可笑到后来真正欣赏,人也不少,这之后,刘大河找舞伴也不再难了。
可能是刚开始,他没有配合默契的舞伴,经常换来换去的。当然,他肯定更乐意挑年轻的。
人群里有心人看出了他的倾向,他跳舞的旁边看众越聚越多,但是看得却没先前专注了,指指点点的样子不像在欣赏,倒是像在聊八卦。
他对于别人的各种编派耐受能力绝对称得上铜墙铁壁,有人讲他皮太厚。
一天,他正搂着平儿妈的腰在跳舞,平儿突然闯来,一把拉过母亲,把母亲护在身后,对他狠狠瞪了一眼,扭头就拽着她妈扬长而去。
老头子一点也不生气,跟个没事儿人是的,脸不红心不跳地看了一眼平儿,眼神竟还有点无辜,接着换了首舞曲单独又跳了起来,把那音响的声音开得更大了。
怎么突然就没人跟刘大河跳舞了呢?前些天村里头小年子回来一趟。记得以前他老婆超生第三个孩子时,他去办公室求过人。
刘大河有点落寞,不过家里的音响依然没有罢工,他抱着枕头、拉着扫帚都能倒腾出泡影来,声音真是大啊!
他一辈子不怕人说闲话,老了还作怪,行事依然豪不低调。
他的家里堆满了光盘CD,录音机,各类音响,要是电视节目碰上了舞蹈表演,他能看得丢掉魂。
刘大河根本不安分,还是没打消找舞伴的想法,经常往广场舞大妈妇人群里钻,跳舞的人们倒也没有不愿意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没伴舞的。
倒是看舞的,只要看见他往舞队走来,就开始窃窃私语,不过,刘大河早年被人说不正经的话多了去了,这一点对他根本不算事儿吧。
他的臭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老了还想作怪,专拣新潮的玩,看来他年轻时的不正经又延续了。
刘大河人缘真是差啊,整整一年他从慢三跳到快三,从慢四跳到快四、伦巴,都是他一个人。
某一次,村里的各小学教师们进行联谊会,要有表演,仅仅局限于老师们太单调,就从乡里搜索各类能人献艺。
看到学校门口的告示,他眼放光芒,速速地报了名,回来后更加勤学苦练了,他可是一直梦想着站在舞台上表演呢,先甭管这台子是啥搭建的。
他想兴许自己有一定名气,就不愁没舞伴了。瞧,他的心思还是在寻觅舞伴上,敢情跳舞就是为他的淫意作掩饰的。
刘大河一直没停过练舞,舞姿的确不错,联谊会上颇有风采,说来也是机遇,班主任老师还请他来班里的音乐课上带学生跳舞呢。
有了这个身份,他更加造反有理了,身边的舞伴开始多起来,他又开始作了,挑挑拣拣。
心想,学校都有人请他了,看来有几分可信度。
但同时,也有些好事者更加眼红心泛酸了,呸,小人得志,没准又整出啥幺蛾子呢。
渐渐地就传出了老头子和谁谁好的谣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挑到了明面上,这不,今天刘顺就是来向哥嫂告状的,说他不想管老头子了,非要搅弄是非,还犟得像头牛,不听劝。
没办法,弟兄俩就准备跟老头子好好谈谈,让他打消跳双人舞的计划,可以跳群体舞嘛,老头子站正瞪着弟兄俩,就好像他们嘴里蹦出的是鸟语一样,茫然地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扭头进了屋子里。
一阵风吹过,连一片叶子都没掉下,后生们摇摇头,走了。
他根本没有把子女的劝告放在心上,仍然一意孤行,家里被他弄得沸沸扬扬,整日音乐飘扬,音响不绝于耳,他自己则如着魔一般,在巨响的音乐声里如痴如醉。
让人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一定要把声音弄那么大呢?非要把自己做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不成?
杨二嫂,年轻时也是爱过唱啊跳的,一天晚上散步时不觉走到刘大河家了,也想着学学双人舞,就进去找他了。
刚巧赶上下雨了,俩人没出去,就在家里互相搂着跳了起来。
第二天,关于俩人的传言变得有理有据了,姚多便说他看见杨二嫂站在门口时就被刘大河狠劲拖进屋子了,言之凿凿,因为是他自己亲眼所见。
这下,村里彻底炸开了窝,一个个都骂他是老色鬼,心里变态,破坏人家家庭,杨二嫂和老伴在家吵得不可开交。
以前谣言仅仅是谣言,现在对上具体的人了,不都讲眼见为实嘛,刘大河这下成了实实在在的老流氓了,人们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弟兄俩又来找他,结果气得半死,老头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在低头看报纸,就好像昨晚和杨二嫂跳舞的不是他一样,兄弟俩气得跺脚。
刘大河可真像是橡皮泥粘胶布,一年多过去了,他一个人依然出现在广场舞旁边兀自跳着,不退不缩。
但这次,他绝对等不来伴舞的了。
村里有个傻女人,以前从外地拐卖来的,没人管没人问,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讲,靠捡垃圾为生,常挑一些残渣剩饭的填饱肚子,竟也活了这么多年,有时村里也会有人给她送点干净的食物。
一天晚上刘大河跳完舞收拾设备准备撤时,碰见了马路边坐着啃玉米锤的傻女人,正对他呵呵笑。他仔细瞅了她瞅,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个新奇的主意在他心里连发酵都没,直接诞生了,他把她领回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后来,人们开始逗趣傻子,并且有意无意从她口里打探虚实:“哎,谁给你洗澡啊?”“有没有人摸你这里啊?”边说还动手动脚。
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傻子的回答“我洗,他不…不…见了”。
从此,关于刘大河的说词也渐渐平息了,而老汉已经舞出惊人,而且也没人能替代得了他的舞伴,那个傻女人。
傻子很听话,刘大河叫她怎样她就怎样,扭错了也不怕笑话,跟谁跳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舞得很自然,刘大河还经常和她一起看碟片学舞。
傻子笑得很开心,跳舞也很积极,又过了一年,最后跳得竟然不在刘大河之下了。
一天刘大河在报纸上找到一个报名电话,颤颤巍巍地拨通了,结果意外的参了赛,还获得了奖项。
当要上台领奖那天,刘大河平生第一次开始紧张,惴惴不安,不过傻子倒是笑得很放松,当主持人站在台上跟他对话时,他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主持人有点尴尬把话筒放到他耳边,大声说了几句话,刘大河终于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别人,他耳朵重度残疾。
观众席下肯定没想到,刚才那么华丽的演出是由台上的这俩人完成的,一聋一傻。
在聚光灯下,他俩熠熠发光,比正常人闪亮多了。
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