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民食堂的日子里（一）

      1975年底，我们在徐水县南亭村插队快两年了。那会儿，不少年轻人都是抱着“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去的，这可不是瞎话。先不说能不能扎根农村一辈子，在“农村干他十年八年”，多数插队知青还是有这种思想准备的，都觉得不可能一两年就让大家返城。所以，当听说要把我们选调回城的消息时，确实出乎不少人的预料。

        那天，村里的大喇叭又喊起了我的名字，还是那个董素彩的声音。她在喇叭里说，请侯永生同志马上到大队部来一趟，有重要事情。这个通知连续播了好几遍。我那会儿正在豆腐坊里磨豆浆。我们生产队的豆腐坊离大队部很近。听到喊我，我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到了大队部。大队的王书记见了我说，好事儿，上面要让你们回城了。这是国家电子部821库的招工表，你拿回去填写， 过几天县里再通知去面试。我说，还要面试？王书记说，就是走个形式吧。这表是县知青办点名给你和小韩的，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想，可能是我参加过县知青代表会，县知青办还记得我吧。谢过王书记，我拿着表格走出了大队部。

      这会儿，主管我们知青工作的董副书记跟着我一起出来了。他叫住我，悄悄地说，家里要有人，最好找找关系。我不解地问:还要托关系？这不是上级分配的吗？董副书记说，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眼太实了。听叔的没错，别再干活儿了，马上回家跟家长说一下。停了一会儿，他又说，821库是好单位，这样的单位谁都想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我向队长借了自行车，当天就赶回了家。父母听说我要分配到电子工业部的821库后都很高兴。父亲说，821库在保定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单位，而且离咱家也不算远，挺好的。母亲说，这样的单位别人都抢不到，能轮到你真不容易。父亲说，别管那么多了，这是咱孩子修来的福份。看到父母这么高兴，我实在不忍心把董副书记的话转达给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没什么关系可找。

      在家里住了两天，我又赶着回南亭了。刚到知青点，就有人告诉我，大队让你回来后马上去一趟。我心想可能是面试的通知来了。果然，董副书记说，明天你就到咱县里的招待所，821库负责招工的同志在那儿等着你和小韩。稍顿了下，他又说，见了人家要热情，人家问啥就说啥。我说，知道了，谢谢叔。

      第二天我还是借了队长的自行车去了徐水县城。到了县招待所，知青办的同志把我领进一间屋。我看到，里面坐着两位男同志，他们自我介绍是821库主管招工的。谈了几句，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对我说，你在插队期间的表现很好，家庭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你是近视眼，不大适合我们那的工作。我听这话，知道自己没戏了，便站起来告辞。

      后来我知道了，就是那位口口声声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的老兄顶替了我。821库招工的说我是近视眼不适应那儿的工作，可那位老兄也是近视眼。不过，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理解，毕竟好单位谁都想去。再后来我还知道了，是一个同学的父亲托关系找的名额，附带的条件就是，那位同学必须要去，其他一个名额由县里确定。就是这样，大队把名额给了我，但别人又顶替了我。人家不要咱，没办法，还是回村里等着吧。

        就这样，左等右等，等到大多数知青都落实了工作单位，最后才轮到我和阿玉、阿强，单位是保定市饮食公司。俺还记得，我们哥仨到徐水县招待所面试时，那两位肥头大耳的招工人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好像我们几个是没人要的“剩货”。其中一位年长者说，咱们饮食公司条件比较宽松，我们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你们几个准备准备，过了阳历年去公司报到就行了。阿强还想说什么，我拉了他一下，意思是啥也别说了，先回去再说。

        临回城的那天晚上，我们五队的副队长在他家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会，我们在五队插队的六位知青都参加了（因未征求人家的意见，就不写名字了）。为什么是副队长不是队长呢？因为那个副队长人缘比较好，平时对我们知青也不错。我们那会儿可不像某些电视剧里演的，知青回城后好久找不到工作。我们所有的知青都在村里就落实了工作单位，有的是已经报到了特意赶回村里参加欢送会的。

        那天晚上没有电，欢送会是点着煤油灯进行的。双喜队长也参加了。他还是那样，一口一个“尚儿的”，招呼大家吃花生，嗑瓜子。他说，大家很快就要回城参加工作了，说什么呢，真是有些不舍，也为大家高兴。祝愿大家今后工作顺利，有时间也常回村里看看。

      我们几个也相继发言，表达了心意。这次分得最好的就是小韩了，她分到了电子部的821库。其他几位分得也不错，就是我分得不够理想。副队长和我开玩笑，永生，哪天我们去保定，要是饿了去找你，你可要管饭呀！我说，肯定会管的。

        欢送会的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南亭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