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她说她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1、
徐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中午过来找我吃饭,要把半年前放在我这的材料拿走。我心里一咯噔:“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可电话里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于是整个上午我心里都很忐忑。
徐老师是我大学同寝室的同学,因为我在六个人中排行老二,她便唤我二姐。大学开学刚分寝室时,她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女孩,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她爱吃。我记得第一天晚上大家都忙着互相介绍,只有她躺在靠窗的上铺一样接一样的吃着东西,好像永远都不会撑一样。
我以为这样爱吃的女孩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那么单纯地追求着口腹之欲,仿佛没有什么烦恼一样。其实不然。
徐老师幼年丧父,家里除了妈妈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她的妈妈没有工作,靠打零工来养活姐弟两个。
开学后没多久,徐老师就申请了助学贷款,并且跟学校申请了勤工俭学的工作,以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
除了学校里的勤工俭学之外,她还在校外找了很多份工作。她做过小时工,做过家教,给超市做过促销,也给一些培训机构在校内发过传单、做过调研,她就像一个陀螺一样,忙得经常见不到人。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成绩也没有落下,没有工作的时候,她会跑到图书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上自习。除了这些,校内的一些活动她也积极参加,学生会里经常能看到她的身影,搞活动、拉赞助,她都搞得风生水起,我们都说她是铁人,她说只是不想让自己闲着。
大学是爱情的摇篮,懵懂的青春里总会有那么一场偶遇,让人心动地猝不及防,却也甘之如饴。徐老师也不例外。
让徐老师心动的是她的老乡兼同学,两人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平时走得很近,我们就怂恿她,不要总是工作啊工作,也去谈一场恋爱。
可是没多久,我们就发现徐老师情绪不对,她不仅更忙了,也不爱说话了。多方盘问过后,我们才知道,她的爱情还没开始便被扼杀了。那个男孩儿对她并没有心动的感觉。
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徐老师是个矛盾体,她一方面自信得像个发光体,身上每天仿佛都充满了力量,另一方面她又很自卑,这种自卑不是来自于家庭,而是来自于她对自己自身条件的不自信。
徐老师身高168,大长腿,虽然不是瘦子,可也并不胖,唯一的缺憾可能在于她的脸。她小的时候曾经生过一场病,导致左右脸的骨骼发育不对称,其实在我们看来,她虽然不是美女,可也自有她自己的韵味,只是我们不是她,无法体会她那种矛盾的心里。
后来她又连续谈了几场恋爱,都无疾而终了,这对她的影响还是蛮大的,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碰感情。
大三那一年,她申请了提前毕业,这让她更加忙碌起来。前两年的勤工助学让她除了能够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外,也让她攒了一笔钱,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学习,而不是奔波在各种工作的路上了。
一年之后,我们升入大四,她顺利毕业。学校不允许她再住在宿舍里,于是她便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考研。也就是这一年,她把妈妈和弟弟从老家接了过来,一家三口也算有了照应。
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她弟弟来的时候刚十几岁,如果上学的话,也只是个初中生的样子。她不想让弟弟这么早辍学,就托老师找关系花钱给弟弟找了一个中专。她觉得中专学费不高,她可以通过自己做家教,做兼职给弟弟挣学费,这样等弟弟中专毕业之后能找到工作,家里的生活便就轻松了。
然而事与愿违,弟弟上学没多久突然失踪了,与之一起失踪的还有她的一张存折,那张存折上有她这几年辛苦攒下的所有的钱。
钱没了可以挣,可是人没了去哪找?她那段时间急得总哭,我们就劝她,跟她一起想办法,半个月之后,弟弟花光了钱回来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可是有心教训弟弟,妈妈却不乐意了,儿子跑出去这么久,老太太急都急死了,怎么还忍心责备,徐老师便又跑回宿舍流了一通眼泪,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边哭边说,为什么她不是个男人?
2、
中午见到徐老师的时候,见她脸上挂着笑容,我便放下心来。毕业之后,其他姐妹分散在全国各地,只有我俩留在了这个城市,平时虽然不怎么见面,但是有什么事的时候,还是第一时刻想到对方。
我把材料交给她,那里面是她现在房子的房产证,以及一些欠条和借据。她接过去之后对我说:“二姐,我又买了一套房子。”
这事我知道,前些日子她曾经给我打电话说过,“房子写了谁的名字?”我终究还是不放心,问出心里的疑问。她笑着说:“这回长记性了,写的我的名字。”
我微松了一口气。
徐老师的感情生活很坎坷,她提前毕业之后,就边兼职打工,边准备考研,中间再也没谈过恋爱。
我们毕业之后两年多,她通过网络认识了现在的老公,谈了一段时间之后,约了我吃饭,把当时的男朋友也带了去。
她男朋友姓林,暂且称其为老林。当时的老林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敦厚,长得也很端正,不怎么爱说话,说话时的声音很小,一开口就笑。后来徐老师问我感觉老林怎么样,我便把这些都告诉她了。
徐老师听了以后就笑:“二姐,你还记得咱们上学那会儿你说过的话吗?你说,我以后找老公,要么会找一个特别厉害的,让我能服气,并甘愿做一个小女人的男人,要么就会找一个特别听话,我说什么是什么的男人。”
徐老师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她不服输,遇到事情属于那种遇山劈山,遇火灭火的性子,当时在寝室里熄了灯说夜话时,我确实这么说过她。
“二姐,老林就是第二种男人。他人老实,长得也还过得去,对我也挺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就奔着结婚去了。”徐老师这样对我说时,我第一反应是问他:“他的底细你都知道吗?”
说实话,这话问得很没有礼貌,可是我知道徐老师不容易,她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刚强,她的内心很单纯,若不是有这么多担子压在她身上,她应该就是那个一心只想满足口腹之欲的小女孩儿。
“他毕业于北航,虽然现在工作一般,但是有这个学历基础,等工作经验充足了,会找到好工作的。”彼时的徐老师已经又考回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另外她还在别的学校兼职做老师。
“谈恋爱可以只顾当时感受,结婚还是要谨慎一些,把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再做决定。”我只能这么建议。
徐老师的妈妈对他们的恋爱并没有反对,彼时她弟弟也还没找到工作,一家人的花销都靠着徐老师。所以,即便我打心眼里认为当时的老林是配不上徐老师的,可是我也不能说,毕竟她家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对于徐老师来说,能找到一个对她嘘寒问暖的伴侣,而且这个伴侣还不嫌弃她的压力重,或许才是她首先要考虑的条件吧。
半年以后,徐老师结了婚,男朋友老林成为了她名正言顺的老公。
我和徐老师除了偶尔通电话之外,其实也很少见面,都为了生活奔波,有时候累得动都不想动,知道彼此都过得不错,心里也就踏实了。
一年后的一天,老林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我,我让他来我办公室说。他来得时候,有点灰头土脸的,我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他跟徐老师闹矛盾了吧?
老林还是老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的,我听了半天,才知道是借钱。他说徐老师要毕业了,他有个关系可以把徐老师安排进一个公立学校做老师,但是需要一笔钱疏通。
我问他需要多少钱?他也不直说,绕来绕去的,最后才说借2000块钱。这事听起来就蹊跷,我问他徐老师对这件事是什么意见?事实上,我当时已经怀疑了,因为如果真是这种事的话,徐老师肯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我的,根本不需要老林来找我。
“二姐,你别告诉她,她一听说要花钱,肯定是不愿意的。”老林着急地对我说,我说行,我不告诉她,你把具体情况给我说说,我也给你出出主意。
不知道是因为这事本来就是假的,还是因为我有点严肃的态度让他失了方寸,最后他对我说,其实不是给徐老师找工作,是因为他这个月业绩不好,工资没有拿到,可是又不想让徐老师着急,所以想跟我借2000块钱救急。
说实话,听他这样说的时候,我特别心疼徐老师,当时的徐老师已经怀孕了,作为丈夫和父亲,老林竟然混到这个地步,我真的怀疑他的北航毕业证是不是伪造的。
我把钱给了他,让他好好照顾徐老师,别的我也说不出来,我怕我说的多了,就忍不住要对他发脾气,可是这脾气我发不着,怎么发?他们夫妻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啊。
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我给徐老师打电话,问她境况,没想到她一接电话,上来就问我:“二姐,老林是不是找你借钱了?”我一愣,聪明如徐老师就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二姐,他跟你借了多少?”徐老师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老林给我还是没说真话,他跟徐老师的同事同学借了一个遍,拿着那些钱去赌博了。
那一年应该是徐老师最难过的一年,拼尽所有积蓄替老林还了债后,孩子却在临近预产期的时候胎死腹中。
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回老家了,她的亲戚们都还在老家,在那里或许她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吧。
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前段时间老林又故伎重演。徐老师当时给我打电话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念叨着要离婚。
老林这次赌得很大,不仅借了好几万的外债,还把他们的房子也抵押了,不仅如此,他在担保人和还款人的地方,写的都是徐老师的名字和电话,徐老师已经被催债的把手机都要打爆了。
我这才知道,徐老师的这套房子当时买的时候写的是老林的名字,因为老林告诉徐老师,他有关系,可以尽快把房子拿到手,还能省不少手续费。两夫妻,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可是如今却出了纰漏,房产证上是老林的名字,他完全可以不通过徐老师进行买卖和抵押。
徐老师那次是下定决心要跟老林离婚了,她找了律师,也问了相关的手续,可是老林却不同意。房子、孩子还有欠款,一屁股的事,怎么解决?我想想就替徐老师头疼。
这几年,徐老师一边在高校做老师,一边办了一个辅导班,又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了。没有办法,孩子要养,房子要供,妈妈和弟弟也要养,老林没有工作,一家人的担子都在她身上,如今老林又弄这么一出,这日子想想就是一地鸡毛,拾都拾不起来。
徐老师怕老林偷偷地拿房本去卖房子,就把房本等资料都放在我这里了,这半年多来,没有什么动静,俩人这婚想必是没有离成。
3、
“二姐,为了孩子,这日子就这么过吧。上次这么一闹,他也老实了,以前眼高手低不愿意出去工作,现在也找了个培训班当老师呢,一个月有几千块钱的收入。以后我的钱归我,他的钱养家,先这么过吧。”徐老师的状态还不错,我心里也颇感欣慰。
“否极泰来,说不定好日子就要来了。”我打趣她,她苦笑了一下:“我不敢奢望。”
我问她弟弟怎么样了?她又眼圈红红的,“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肯出去找工作了,挣得不多,但总归是好的开始。”她弟弟已经三十岁了,这十几年一直靠徐老师养着,钱还在其次,找媳妇的事确实迫在眉睫。
“老太太不着急啊?”
“我妈说了,我弟的事以后都归我管,房子、媳妇都是我的事。”徐老师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她这点不错,有啥情绪不憋着,这要是换一个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女人,我估计身子早就垮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一张又一张地给她递纸巾。这是一个死循环的问题,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徐老师就像是《欢乐颂》里的樊胜美一样,原生家庭所给予她的压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不要管的话,说说容易,可是真要做起来,却也很难,看看徐老师就知道了,她曾无数次放狠话说再也不管了,可是还不是一管管了十几年?
“二姐,你说我要是个男人,我弟要是个女孩儿该多好!这日子也就不会这么难了!”徐老师抹掉眼泪,红着眼睛对我说。
可是,这世界上哪里有如果呢。
我知道,跟我分手后,她仍旧是那个拼命三娘,把孩子、妈妈、弟弟等所有的责任一肩挑。
真心希望命运能够待她再仁慈一些,可以让她过得稍微轻松一些,让我记忆里那个单纯的只想满足口腹之欲的小女孩儿可以更鲜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