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夕阳坠入地平线,泛起层层涟漪,缓缓地、渐渐地浮刻出炽热的绯红。在公园的长椅之上,丝丝宁静伴随蛩响在梧桐树的梢头盘旋,继而轻伴晚风布漫霞光之中。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充溢我的内心,恰如轻帆推出了河心。我抬头觅向天空,从西天伊始,扶桑花之色褪至浅淡的雅白,更让我见到一缕澄蓝的天空和东方的黑暗一同托着稀松的星。此时此刻,昏黄的路灯点起,似乎照亮了我眼中的星辰,纵使阴影不停封锁穹苍,日暮依旧延伸,融入我的瞳孔内,融入飘渺遥远,融入流转的时光。
在柏油路下,昔日萋萋的芳草陪伴着河水,羊群望着喷薄而出的旭日走向草原,又望着恬静美妙的黄昏从山麓、河滨、原野各方归返炊烟升起的洁白蒙古包。火苗跳动的律音腾动起奶香,在暮天之下滋养着淳朴安详的生活。萨满图腾注视着无垠的草原和远处往复的日出与日落,以整颗虔诚的心灵凝望晨夕的深邃优美,将自然的神秘连接在敖包之上。我想,在这广阔的大地上,祖先们早已将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
祈祷之音萦绕心头,却未喃喃迭出,而是以我这浅浅的笑眸逆着暮色,轻轻柔柔,以我这淡淡的纤眉顺着炊烟,袅袅娜娜,使之黄昏愈加迷幻又愈加真切。朦胧的远影似乎是相思门中的相思客,等待薄云深处的雁儿带来一封锦书。
流金薄暮,静撒庭院,花牋费泪,独语凭栏,韶华在西风之中悠悠流逝,在指尖泛着繁华灯火的颜色。当初问道:“淡烟流水、洛城之花、残晖暗柳,何景甚美?”暮云重重之际,娉婷的相思客自我嘲弄,又是在这即将日落星辰之时,孤独以对:“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又是窗外一阵西风,吹醒了梦中人,吹散了心事,吹快了脚步,吹动了年轮。被时代,被悸动裹挟着随波逐流漂荡,其实,那些旧时光里无不夹杂着纯真的希冀,只是它已很难追溯得到,搁浅在长满蒿草的层层丛林之中罢了。
烧开一壶水,独自静坐于落地窗前,轻轻地捻一小撮茶叶置于青瓷盖碗中,挑起一条清明的水丝,舞动起沉睡的芬芳。伴着缭绕的水汽和淳厚的韵味,我极目远眺,金黄的旷野上覆盖着彤云的艳影,而近处的路上依稀残存几点微红。旋转的车轮作响,滴滴答答的笛鸣突兀地鼓动条条光束,纷纷扰扰,难得缱绻起来的宁静还得包容着、博纳着微微暮色之下劳累的、受挫的、张狂的、渴望的人们。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时,眼底只是玻璃窗上的蒙蒙雨痕,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执拗的霞光映射进棕红的茶水,温润这一狭窄的方寸之地和我的整个身心。
我清晰的记得这是夜晚奋斗前的短暂小憩,同时,不可否认的说,也是一次旅行,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去,并不是因为对俗趣玩乐的追求。在醉人的黄昏彻彻底底地隐匿于大地之中后,那些眼中的星辰真正开始闪烁之时,茶水的回甘如甜腻的彤云略略浮现脸庞,单车与我内心的不断回响推动我驶过粒粒光亮,目光从开始的那一刹那便坚定地注视前方——那是东方。
完全暗下来的天色逐渐净空我的内心,就在前一秒,我还仍旧沉醉在暮色的柔情。这暮色定是走过平湖烟雨,跋涉岁月山河,品尝千滋百味才干净宁和地来到我的身边,她是这浩浩长夜的序曲,纵然往复循环,依然“不管烟波与风雨。”带走北方土地上的离恨别愁,忧思烦扰去醉人的江南,带来远方经历秋霜黄叶,明月松冈的画意流年。同样,我也往复循环地独骑单车,静思饮茶,焚香远眺,祈祷日暮。
多少次的踽踽独行,多少次的呆望窗外,冥冥之中牵动思绪: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答案是否就在我的歌单里,还是在我所看过的书中,亦或是我写出的文字?我坚信某一天黎明,尤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睡了一夜的日暮定会像众多人们期盼曈昽那样真切地告诉我答案:“你会相信那些信念、美好、梦想和坚持这些有点不讨喜的文字,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你满载着勇气,满载着成长的希望。”
清早,我会说:“嗯,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