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的故事||二萌
【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一个人来到世上,并不能证明他是活着的,至少,在脱离母乳前不能算。
二萌的意识大概产生于断奶期附近,她第一次开始观察母亲的乳房形状,离得那么近,看得那么清楚......
当一个孩子吃奶的时候开始分神,说明她已经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独立。
偷窥者一边进食,一边观察。
大人们坐在一起谈笑,偶尔会聊到正在吃奶的她。
在到访的客人之中,有些十分可爱,每次前来,都会带上零食,尤其是甜食,有些陌生,从不靠近,有些则招人厌烦,他们热情澎湃,没事就过来捏一下她的小脸,或者挠她痒痒。
除了母亲与带零食的客人,二萌不喜欢任何人的触摸。
关于年轮的印象大概产自于四岁半,她从书上看到了被砍掉了的树桩的年轮,据说一圈代表着一年,只要数一下圈数,便能知道树的年龄。
她盯着卡通的树桩图片许久,终于,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如果锯开一个人的身体,是否能看到像树一样的环状年轮?”
从哪里锯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能看到记载着时间的证据。
就这样,她带着幻想慢慢长大,学说话、学走路、学算数、听故事......
人们夸她聪明,无论什么知识,一学就会,大人们纷纷表示赞赏,顺便做出招人烦的习惯性动作——捏脸。
断奶后,她的领地意识愈发明确,即使母亲本人,也不允许其无端亲近。
小学毕业,二萌以全校第二名的好成绩升入初中,那年她十三岁。
对成年人来说,长时间远离家乡是件伤感的事,但孩子不同,他们盼望独立、渴望自由。
如鱼儿入水,如鸟儿归林。
她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幸福,不受人牵制,努力学习知识。
二萌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孩子,别人都说她是。
成绩优异,性格腼腆,懂礼貌,不惹是生非。
她的身上有一切好孩子该有的优点。
某天的生物课上,老师正在讲植物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教室里一片哗然。
男老师与二萌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大人先开了口。
“二萌,有啥问题?”
他天真的以为,她只是找借口想去厕所——这个年纪的孩子偷懒的惯用手法。
“我......我......我有一个问题。”
二萌有些结巴。
“哦!说吧!会提问的都是好学生。”
自信的生物老师一脸和蔼,仿佛能预知到对方会提什么样的问题。
比如“一颗树的年轮两端为何宽窄不同”、“不同树木的年轮宽窄差别很大的原因是什么”、“年轮的生长规律”......等等可预测的问题。
“人的身体里有年轮吗?我是说,像树一样的年轮?”
她的问题十分刁钻,人的身体里是否有年轮,好像从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
“很好的问题,我们会学到的,题目超纲,以后再慢慢讲,坐下吧!”
一句超纲,成功化解尴尬。
他知道为人师者,不能随便说不知道,否则会失去在学生们心中的地位。
二萌从书上得知,树的年轮受很多因素的制衡。
阳光、气候、营养、疾病等均会造成影响,导致同一年轮各个方向的宽窄不同。
不同树木的密度不同,生长周期不同,年轮的宽窄也不尽相同。
比如梧桐,年轮相对较宽,而像枣树则年轮紧密。
年轮的生长规律,书上也有,一棵树从发芽、长出枝干开始,年轮便已形成。
生长前中期,年轮越来越宽,生长末期,年轮越来越窄。
至于人体的内部是否有年轮,她找不到任何的解释资料,书上没有,博学的生物老师也不知道。
上大学以后,有好几年,二萌忘了关于年轮的事情。
她恋爱了,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爱情,这是其本人从未有过的神奇体验。
生活变得轻快,压力成为动力,明天似乎很近,伸出手便能触摸它的形状。
如果非要形容,那感觉就像是走在樱花盛开的小道上,到处都是梦幻般的粉红,脚踩在花毯上,花瓣如羽毛一般的缓缓飘落。
谁是那个幸运儿并不重要,毕竟只是个过客。
有了第一次热恋,自然会有第一次失恋,
那段时间,二萌的成绩突飞猛进,除了图书馆与阅览室,哪都不去。
她害怕停下来,如果没有足够的养料,她的心很快便会枯萎。
人不可能无间歇的学习,二萌也不例外。
无论她多么专注、努力,一旦停下来,内心便会出现他的影子。
一开始,失恋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离了,像是灵魂,但该如何解释活着的自己呢?
人没了灵魂一定活不下去,那么,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二萌没有答案,后来的日子里也没有找到答案。
后来她干脆开始记分手日期,从彻底决裂开始,过一天便画一个圈,第二天在外围画第二圈......直到彻底画不下为止。
整整746个圈,分手那么久,她终于放下了。
二萌只谈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忙于事业的她一直无暇顾及情感问题,停下来的时候,翻了翻日历,突然发现,自己三十二岁了。
单身女人到了这个年龄,一定备受煎熬。
小姑娘们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大街小巷,时尚的打扮、符合潮流的爱好以及紧致的皮肤、饱满的身体都再一次证明了时间的力量。
它赋予女人美丽,同时又无情地将其摧毁,摧毁她们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时间。
二萌属于典型的邻家女孩类型,乖巧的日式刘海,头发不长不短,脸呈0型,与血型相契合。
不得已,她终于来到了社区里的“相亲角”,几乎是带着屈辱走进去的。
“相亲角”里什么人都有,下到十八、上到七十八,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到的,有些父母,不仅带着孩子相亲,甚至还为自己找伴......
二萌在里面逛了几天,一句话也没说,黯自回了家。
一个女人,终归还是寂寞的。
机缘巧合之下,她网恋了,用最不靠谱的方式解决了个人问题。
她的丈夫是个二流的教授,主攻哲学,虽然木讷,人还算有趣。
他的幽默并不明显,她能get到,干脆就在一起了。
谁先提出来的早已无从知晓,至少,她单身,他也单身,甚至还大了几岁。
结婚前后,二萌心中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二十八与三十八到底有什么区别?”
问题最终变成了爱情与年龄的关系,如果爱一个人,十岁的差距重要吗?
搞哲学的与搞艺术的截然相反,前者追求实用,后者则追求不实用。
他是个本分的人,做学问时爱钻牛角尖,对于生活则十分宽容,从不追根问底。
她的婚后生活算的上幸福,偶尔,两人还会去影院看一次流行的烂片。
二萌学的是产品研发,不善于经营生活,却对生活用品极有研究。
比如一台热水器,买到后,先是对外观进行点评,一般来说,除了影音设备,她拒绝一切黑色家电,即使是黑白相间的也不行。
她常对丈夫说,白色适合生活,一旦落了灰尘便能及时发现。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小名还叫萌萌,
取名时,二萌的父母明确表示反对。
“小名而已,你们管我?”
毕竟,她的全名里也没有二萌两个字。
与记录失恋日期不同,二萌遵照常人做法,在靠近书房的衣柜上画了孩子的身高线,每一年,刻一道。
萌萌不仅延续了母亲的名字,同时还复制了母亲的性格。
她的好奇心很重,无论遇到什么,总要问个所以然出来。
有时候,二萌会主动回答,更多时候,则是交给父亲处理,她要绘图,还要做产品说明、卖点解析等工作,实在忙不过来。
“阿爸,我看到两只蚊子趴到了一起,它们在干什么?”
“咳咳咳.....它们,它们在练习飞行。”
“为什么要一起练习呢?”
“小蚊子还不会飞,需要长辈们教。”
小丫头并不知道,蚊子生来就会飞。
“阿爸,小蝌蚪找到了妈妈,它们的爸爸呢?”
“咳咳......应该,或许,去了天堂吧!”
“青蛙也会去天堂?”
“如果天堂没有青蛙,一定很无趣。”
她似乎没有听懂,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萌萌茁壮成长,二萌脸上的皮肤愈发松弛。
关于女儿的成长,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对二萌来说,生命似乎比产品复杂得多。
人生的进程与植物的生长太过相似,正如生物书上所写,受到很多条件的制约。
不同的树,相同的环境,相同的树,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树,不同的环境,年轮的生长总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