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拍这件事，他坚持了62年

文 | 书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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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爱自拍的人，都是自恋的。

偶然的时间，我看到一本特殊的书。

作者仝冰雪，是一位长期从事中国历史影像收藏与研究的专家。 2007年，他偶然在网络旧货拍卖市场上，发现了一本特殊的老相册，相册中的照片，全部是一位中国男性肖像照。

而不普通的是，从1907年27岁开始，相册主人连续62年，每年到照相馆给自己拍摄一张照片。直到去世当年的88岁，整整跨越了晚清、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时期。更为奇特的是，他还采取了一年“站”一年“坐”的姿势轮换照相，持续一生。

于是仝冰雪经过研究考证、四处寻访，终于得知了相册的主人的真实情况。

他叫叶景吕，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他1881年出生于福州，先祖朱聿健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第二十三子的后人。

1896年的12月，15岁的叶景吕作为中国驻英大使罗丰禄的随从，跟随罗大使赴伦敦上任，直到1901年回国。叶景吕在1901年回国前于伦敦拍摄了第一张个人肖像，并从此喜欢上了摄影。

 1903年7月，在罗丰禄病逝后，罗家把在福州的生意“久盛典当行”和“建盛茶叶店”委托有亲戚关系的叶景吕管理，他从此成为了两家买卖的大掌柜。叶景吕在帮罗家经营生意的同时，还担任罗家后代的中文私塾先生。

    1906年3月22日，26岁的叶景吕和19岁的倪淑玉结婚，婚后生活相对平静。他一直经营着罗家的当铺和茶庄，直到1937年罗家当铺和茶行破产。

这期间，叶景吕喜欢上了收藏，收集邮票、玉器、砚台、钱币等，并且开始信奉基督教，成为福州基督教青年会会员。叶景吕还喜欢亲手设计家具，然后找人定做，现在他的女儿、孙子家里还保留着几件他当年亲手设计的家具。

叶景吕还每天会写日记。据叶景吕的长孙叶毅回忆说：叶景吕什么事都做个记录，家里的事，国家的事，国际的事，每天都总结一下，每天写备忘录。他给孙子叶毅说：“我记录我的历史。”可惜叶景吕所有的笔记已经毁于文革时期。

１９５６年，叶景吕76岁，这年4月8日是他和夫人的结婚50周年纪念日，他们共同合影，于是合影首次成为了他的年度影像。福州著名画家陈子奋用佛语为叶景吕的系列肖像题字：是寿者相。

1960年，叶景吕从福州仙塔街的老宅搬到了小孙子叶林居住的三坊七巷的老宅：宫巷33号。１９６８年，叶景吕在儿童节这天拍摄了人生的最后一张肖像。一个月后，因心脏病和糖尿病综合症并发平静去世，终年八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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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此书，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一个人强大的内心世界，以及一个人的自律性、目标感及坚持力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叶景吕在坚持拍照片的这62年里，历经了晚清、民国、军阀混战、日本侵华、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新中国成立。

这62年，中国经历了多少风云变幻、历史沉浮、金戈铁马、乱世劫难啊！

在这62年中，苦难中国的苍茫大地上，无数个体的命运如同草芥一般，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起伏动荡、苦苦挣扎。每一个人的生命尚且不能自保，何来安静之心，可以坚持每年拍摄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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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70后、60后的读者，我们在翻看自己家的相册时，如果有老照片留存的，内容不外乎以下几种：父母结婚照、自己满月照、爷爷奶奶过寿照、全家过年团聚照、战友同事大合影以及来到北京天安门的留念照等等。

那个年代，照像，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件充满仪式感的事情。

因为照相机的不普及、那时国人观念的落后、生活水平的限制，照相，只是在中国人生活中遇到特定时期、或者特定场合才会做的一件事情，一件及其严肃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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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么一位普通的中国人，却将这件及其严肃的事整整坚持了62年，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要知道，那时候照一张相片，是何其麻烦和费时间啊，不但需要整理仪容，穿戴整齐，而且内心还必须充满仪式感地走进照相馆，才可以完成这一年一度的活动。

正如作者仝冰雪在书中所写：“精心盘算一个特别的日子，穿上新衣，蹬上新鞋，戴上新帽，慢慢走过悠长的小巷，虔诚地迈入神秘的照相馆。”

不像现在，我们要为自己拍一张照片，只需掏出手机对着自己“咔嚓”一下完事，简直比吹口气还简单，早已经没有了神秘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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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有时候也会想，叶景吕老先生这么多年坚持这一件事，有什么用呢？

细想一下，确实没有用。他这么做，既不能换来金钱，也不能带来名誉，不过是满足了自己内心的一点爱好罢了。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坚持一生去做一件无用的事情，不关乎家国命运，也不去想能否为人类发展做出贡献，甚至单独从叶景吕老先生的一张照片来看，也对中国历史的研究无甚作用。即没有历史人物，也没有历史场景，更没有历史事件。

但就是这一张一张普通的中国人的普通照片，等到时间的跨度足够长，长到令我们感受到了时光之河的流动，感受到了生命的生发、绽放以及枯萎，那么，这件坚持一生却又无意义的事情，忽然又变得多么的意义重大。

个体的历史，如同一面镜子，可以映射出社会历史的影子。而且因为记录的真实、详细，反而比官方史书更能细微、真实地反映中国历史发展的脉络。

一位普通的中国人，每年坚持做一件普通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跨越了他几乎整个一生，所以，感人，更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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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豆瓣网友“小步”所说，“叶景吕先生坚持半个多世纪的一年一像，正是一项自觉的‘摄影计划’，实现的是自我观照，是伟大的、非自觉的行为艺术。从纯粹美学角度来考量叶先生的单张照片几乎没有意义，‘有计划’的‘行为’方是其价值的重音。”

反观自己，在这个物质极大丰裕的世界，我们何以心如飘萍无依无靠，又如风中柳絮狂颠乱舞？正是因为我们内心深处的焦虑、不安全感，造就了我们浮躁急迫的心境。

如何在我们未来的生命中，能够宠辱不惊，冷静但坚韧地做自己选择的事情？如何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路前行，永不回头？

这就是这本书带给我最大的思考。

正如作者所言：“叶先生安息40年后，我偶遇了他，不惑之年的我，也重新认识了自己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