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读懂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吗?
要读懂刘震云的这本小说其实不容易,至少我觉得年轻的人很难读懂,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其实并不是说刘震云说得有多深邃,而是刘震云就是在告诉我们身边最平常的一些事,这些事我们很多人都曾经以为是理所应当、毋庸置疑的,不需要再去考虑和分辨的事,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如养育之情和血缘之情,哪个情更深?很多人把血缘之情当成最亲的,这个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率随口就可以回答的一个问题,那我把这个标本真正的铺展开了认真分析一下,有这样一个故事大家经常在我们的传统文学作品里见到,一个男人杀了另一个男人,但把死的那个男人的遗孤收养,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爱他并把他抚养成人,长大后突然有一天,儿子知道了父亲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是就拿起刀把养父杀死,替亲生父亲报了仇。
我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篇幅来举这样一个例子?就是因为《一句顶一万句》这部小说其实在某一个角度上看,就是讲了相同的一个道理,虽然路径不一样,但殊途同归!只有明白了这个故事的道理,我们才能明白刘震云讲的这个故事,背后是什么道理。
王朔曾经说过,他觉得我们的祖辈没给我们留下好的学问和思想,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大堆规矩,前半句,我暂且不去分析,后半句他说的确实也有他的道理,儒家思想有多少都是写规矩?回到我第一段讲的这个故事,其实这样的故事出现在我们心中,我们不应该把他看成一种单纯的故事,而是一种思想的灌输,我们传统文化,在“文以载道”的理念之下,就是处处通过“文”来承担一些道理,如果说是道理,还不如按王朔说,是一堆规矩,这个故事就是讲了一个规矩,一种秩序,这就是血缘关系,说是关系,还不如说是一种秩序,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如何去辨别这种血缘成分会影响到感情?血缘本身只能用科学来分析,血缘它本身并不能左右着情感的产生和消失,这是后来被我们的外来意识左右了情感而已。
血缘其实是一种关系,一种秩序的维系原则而已,真正的情感只能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故事最后儿子杀死养父,和儿子与养父之间的情感是两码事,行为源自仇恨,仇恨又不来自于情感,荒谬吧?我们在刘震云这部《一句顶一万句》的小说中,多次看到这样一句话:原来杀老马不是为了杀老马,而是杀给人看。还有:说着说着,把这一件事就说成另一件事。我们的思维因为有一本秩序的底子,始终在我们的背后影响着左右着我们,就如一个棋盘,你要从一个位置到另一个位置,就必须遵循一个秩序和规则,无法通过最近的距离到达目的地,因此当你到达了目的地,也许一切又都变了,作者在书中说过这样一段,牛爱国最后不去追问那句话了,因为他明白了,那句话当时与现在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
在这部小说中,两个主人公,一个是杨百顺,一个是牛爱国,故事始终贯穿的就是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恰恰是来自于我们最重视情感的国度,自古我们都是被标榜所谓的礼仪之邦,我们非常的注重情感,做什么事都会把情感放在第一位,甚至为此法治都不得不让步于情感,而恰恰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刘震云用一本书几十万字来描写一个人的孤独,杨百顺一直到结婚后,都没找到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最后能说得上话的还是自己的养女,而不是他的妻子,他妻子和他结婚的目的并不是感情,而是因为杨百顺当时在衙门里工作的原因。
而下部的主角牛爱国,是几十年后,杨百顺的养女的儿子,同样是面临着这样的孤独痛苦,不管如何的讨好妻子,两人始终无法说得上话,直到最后遇上别人的老婆章楚红,就变得无话不谈,章楚红也不是因为牛爱国什么资财而和牛爱国上了床,也是因为能说得上话,因为我们看到,就算牛爱国最后抛弃了她,她还是选择了离开自己的丈夫。
刘震云在上部的故事中,让杨百顺换了几次名字,杨百顺到杨摩西,再到吴摩西,然后再到罗长礼,不断的变幻角色,这就是我们秩序背后的一种独特现象,每一个角色代表着不同的隶属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来自于情感,而是来自于其他方面,一个只有秩序和关系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孤独在所难免,每个人看似每天会有聚会,看似每天有酒局,其实那只是一种虚幻的繁华,背后只剩下孤独,我们对自己的妻子连说一句“我爱你”都是吝啬的,因为在我们的基因里,本就没有“爱”而只有情,这种情的背后又不是“情”而是其他的东西。
因此故事中多次提及的本来说是一件事,却变成另一件事,其背后就如我刚才说的,棋子要按规定的秩序走到目的地一样,你一定会看到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现象,书中一开始就说杨百顺他爹让孩子上学的事,上学不是因为要上学而上学,而是因为自己家的豆腐,就如之后杨百顺结婚,不是因为结婚而结婚,而是因为馒头,这种现象在我们生活环境中几乎天天都会出现,不信你自己细细推敲你与亲人之间的争吵,出发点和最后争吵矛盾点,往往都不是一个内容。
这就如我开篇讲的那个故事一样,杀死他养父的不是因为情感,而是因为与之完全不相干的血缘,而血缘只有在显微镜下,在科学的基因序列研究之下,才能有所分辩,最后却成为杀人的动机,本来杀人的动机应该只来自于情感,就是这样的别扭,这样的理所应当又是看似荒谬和可笑。
刘震云的小说,其实大部分都在这种秩序的扭曲之下产生的故事,他不会同其他作家一样,一个人物内心可以用一部小说来阐述,刘震云的小说文体,有点类似于司马光的那种历史叙事文体,他们有的叫野稗体,因此我认为刘震云有着极为深厚的历史文化底子,也必然有着对我们传统社会,那种人与人关系的透彻观察,我之前还拿他和王朔比较过,两者的最大区别就是王朔靠嘴,而刘震云靠局。
这部小说还有一个谜题,就是牧师那张图纸背后的两句话,一句是“魔鬼的私语”一句是“不杀人,我就放火”,通过作者字体描述,这两句话分别是牧师和杨百顺写下的,在我看来首先作者想通过这两句话来告诉一个主题,就是杨百顺和牧师虽然是师徒关系,却到死都没有真正的理解双方,两句话其实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也是应了小说的主题:你说的和我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书中作者曾写了这样一句文字,牧师听到杨摩西让他找事做,牧师心想,原来(你信上帝不是为了信上帝而是为了找事做)话是同样的话,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因此首先不必去分析这两句话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没有联系才是与故事有联系,两句话都是代表了两人心中的魔鬼,这应是源自圣经里解释的私欲吧,牧师一生在传道,自己心中却有个建筑师的私念,作者写杨百顺的这句话,也许就是暗示了,如果你不能拥有牧师这样的信仰,如果再没有他建筑师这样的艺术私念,那他心中真的就只剩下恶魔了,这是不是如我们当下人一样,没有信仰,没有艺术追求,再加上情感都是被别人规定好的,而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靠互相接触培养的,就如杨百顺杀个人还是杀给别人看的,这样的心中真的也许只剩下魔鬼了!
文:饼子